文 风铃
这园子离我家很近,我却有十年没来了。今天终于又进来走走。只见树木还是那样的茂密,修剪的比原来整齐了。斜阳透过枝叶,斑驳的落在青石小路上。走着走着,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原来常去的那个角落。有一树我不知道名字的黄色花朵,没心没肺的开在绿色与褐色之间,春天里的小桃红已经败落了,蔫蔫的缩成一团儿,在新发的嫩叶之间依偎着,不想离去。面对这熟悉的场景,十年前的一幕浮现在眼前。
这园子建在县城的一角,仿照江南的样子,修建了小桥流水,凉亭石桌,栽植了大量的树木花草,供人们休闲娱乐。十年前初夏的某一天,老公说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女儿在学校备战高考,剩我一人,随便的糊弄一口,准备去附近的园子里走走。
我喜欢清净,选择就近在园子的一角溜溜。正置晚饭的时间,园子里的人并不多。僻静处绿植很茂密,走在石砖铺就的小路上跟本看不见对面路旁坐在木凳上的人。一树黄色的花正开着,小桃红蔫蔫的低着头,她旁边的那树丁香正开得热烈,我在丁香花前站定,花香有点刺鼻,刚要转身离开,忽然,风中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宝贝别哭了,乖,听话。我会负责任的,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手术好吗?”“不,我怕疼!做流产是需要丈夫签字的,你是我叔,到哪儿怎么说?”“……”以后的声音我听不见了,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这男人的声音,已经听了二十多年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女孩的声音也一样的熟悉,因为她就住在我家隔壁,是职高的学生。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坐在这丁香树下的,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那对话一直在我的脑袋里嗡嗡的回响着。
我觉得恶心,不想说话,一说话就想吐。我嫌丢人,不想吵闹,吵闹外人都会知道。我不能流泪,没有哭泣,扎心的疼我还能挺得住。一周之后,我签好了离婚协议书扔给他,扔下这个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家,孑然潇洒转身,没有回头,没有再看那里一眼。
漂泊了十年,总算养活了女儿和自己,女儿长大了,成家立业了。我的心总算安稳了。去年冬天,大雪纷飞的日子,闲来无事的时候,翻看女儿的影集,那个熟悉的男人笑的和蔼可亲,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我以为我忘了他了,因为曾经如此的让我恶心。可是,依稀的往事一起涌来,我难以抑制,好像那些曾经的美好和甜蜜,弥补了那次伤害,可心痛的泪水还是在十年后迟到的流了下来。
春节女儿回来过年,给我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妈妈,,我想…我想接爸爸过来一起住,您可以吗?”“接他?你怎么想的?”“爸爸病了,很严重,他需要我们的照顾,他需要你。”“什么病?多久了?怎么不早跟我说?”“前一个月,在北京确诊了,肺癌。”“啊…..”我再一次大脑空白了….
过完春节,女儿带着我回到了离开十年的家,十年前英俊潇洒的他,已经两鬓白发,满脸的沟壑,瘦弱的身子佝偻着蜷缩在床上。“你终于回来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别说了,我回来陪着你,不走了。”
这个家里又有了十年前的笑声。经过多方努力治疗无效,他的病情日渐严重,咳嗽也越来越频繁了,可他很坚强,也很乐观,终于熬到春节,姑娘姑爷回来了,一家人过了个分开十年之后的团圆年。这一年的时间里,他是在病痛和悔痛中度过的。我从心里原谅了他,精心照顾着他,就在这个春天来临的时候,他笑着走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了,我守在这个不足四十平米的小屋里,想着往事,想着他。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眼前,心里五味杂陈。也觉得有些愧疚,如果当时我原谅了他,如果我不离开这个家,他,还会这么早的离开我吗?……
一阵花香袭来,才发现不觉的又走到那棵丁香树下,那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心里却平静如水,未有波澜。转身想离开的时候,才发现那树黄花的枝蔓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来,挂住了我的头发。看着它怒放的样子,觉得它和自己一样没心没肺。拾起小桃红的落英,在手心里暖暖,嗅嗅盛开的丁香,也不觉得那芬芳有多么刺鼻了。远处传来广场舞音乐的声音,我加快脚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