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见到玉兰花的画像太多了。笔记本的封面上有过,香烟的商标有过,瓷器的图案里有过,有的女孩多取名玉兰,数不胜数,玉兰两字不仅眼熟还很耳熟,就是从来也没有看见玉兰花真实的样子。二十几岁又上学后才知道,玉兰的那些神秘感是人为炒作的。比如那些画家纸上的玉兰和诗人笔下的玉兰,他们越说越玄乎。单以玉兰为题作的画不知道有多少,记得《中国美术史》里记载五代时候徐熙的《玉堂富贵图》这幅画中许多花鸟构成的工笔画,也有玉兰花的一席之位。而以玉兰为题作诗的大家更是代有才人。我很喜欢明代文征明的那首《咏玉兰》: 绰约新妆玉有辉 素娥千队雪成围 我知姑射真仙子 天谴霓裳试羽衣 影落空阶初月冷 香生别院晚风微 玉环飞燕元相敌 笑比江梅不恨肥这首诗把玉兰形态色泽的美写到了极致,它的形象既有杨玉环的丰满也有赵飞燕的窈窕。而堪称清代的小品文专家李渔从另一个角度写玉兰花:“世无玉树,请以此花当之。花之白者尽多,兼有叶色相乱,此则不叶而花,与梅同致。千干万蕊尽放一时,殊盛事也。” 玉兰花引起我好奇的特殊原因,还是它的药用价值。读初中辍学后,来回翻腾一些中医书籍,一知半解了解了一些中药的特性,尤其对辛夷印象很深。原因是因为喝酒感冒鼻塞不通,把它和苍耳子一起泡水喝,效果卓著立马气通!上学后又看到有个老头子写诗作文专黏花草,满篇都是,其中好几次说到辛夷。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条件去考证屈原诗歌里的辛夷可否和现在的辛夷是同一物种,而我们现在中药店里的辛夷,既有木兰花也有玉兰花。在中医院校的教材和《本草纲目》里把辛夷只写作木兰花,《中国药典》里把玉兰,紫玉兰,木兰花蕾都作为辛夷的药源,《中药大词典》里也在辛夷条下,把玉兰花和木兰花的花蕾同列为取材对象。到今天我也没有见到过木兰花是什么样子,只是在资料里对比一下,才知道木兰属于灌木,玉兰属于乔木。古人取药没有化验能力,只靠观察形态色泽品尝气味,来确定某种植物的性能归经和临床用途。有一本书叫做《本草从新》,它在药性总类中这样说,凡质之轻者上入心肺,重者下入肝肾,中空者发表,内实者攻里,为枝者达四肢,为皮者达皮肤,为干者内行脏腑,枯燥者入气分,润泽者入血分……各以其类相从也。这是周易“同声相应同类相从同气相求”理论在中药理论中最典型的运用。木兰和玉兰只是乔木与灌木之别,它们的花或者花蕾不仅长得十分相似,更有着相同的性能,所以人们在运用中不分彼此了。 二零零八年正月初六,我在叔叔家和几个弟弟坐下来闲聊,是一个软得能把腿和屁股全包住的沙发,一个下午不曾动。谁知道睡到后半夜我的左腿连一点也动弹不得,当时没有找到原因,跟着孩子来北京治疗。到北大人民医院检查,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结果。在等待检查排队的时候,我用左半个身子提着左腿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看见门前有一棵树上长得花蕾,尖尖的毛茸茸,心头为之一震,这不是辛夷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像个毛笔头形状的花蕾,也是第一次认识玉兰花的前半生。一直到二零一六年春天,在女儿家居住,才很真切地看到玉兰花的全貌。乍看起来有白粉两色,但是仔细看,有的白中透粉,有的白中透绿,还有的白中透黄,有的乳白,有的雪白。为了验证它真的有辛夷“去风寒通鼻窍治风寒头痛鼻塞不通”的作用,我专门摘下一把,用开水浸泡喝了几杯,果然鼻子的感觉不一样,用苏轼的话说,古之人不余欺也。 每当其它树干树枝还是铁骨铜铃铮铮抗寒之时,玉兰花已经喜气洋洋含苞待放。北京的春天比我老家来的早,但是这里的气温变化也颇有文革特色。头天热得人全身出汗,一夜间变得寒风怒吼,把玉兰花糟蹋的蓬头散发花瓣儿满地,甚是可惜。 今年,是下元八运的庚子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人类遭受着一次巨大的生存考验,新冠病毒严重危害着人类的生命健康。有朋友发来帖子,归纳庚子年国人的不幸,如一八四零年,一九零零年,一九六零年,二零二零年。虽说有理,但也是偶然巧合罢了。我们有过不是庚子年也出现天灾的例子,如一九六六,一九七六两次大地震,零三年的非典等等。以天道质人事是我们传统文化的一个内容。从原始的卜筮活动到宋代邵雍《皇极经世书》以至于后来诸多预测术,都充满了趋吉避凶的愿望,而结果往往不是天随人愿…… 这些日子, 向阳处的玉兰花已经凋谢,被高楼遮挡阳光的玉兰花正含苞待放,它仅仅十来天的花期,开得那么优雅那么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