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老姑父去世一百天的日子,按老家的风俗,家里要进行一个百天悼念活动。
一百天前,患有多种疾病,年过八旬的老姑父,走完了他坎坷传奇的一生。老姑父生前是一个相师,也就是我们所熟悉风水先生。由于他手艺高超,为人和善,处事公道,在我们塬上老家博了一个好名声。
在我印象当中,老姑父背一个挎包,走巷串街,经常出没平常百姓家里的丧事。他老人家写一手好毛笔字,说起八卦五行等风水知识,头头是道。更让我称奇的是,塬上不管那一家有什么事需要一个人主持,德高望重的老姑父就成了当仁不让的不二人选。
我的父亲三岁离娘,十五岁就没了爹,是个苦命的人。在他人生艰难的日子里,全靠姑父和大姑接济照顾。某种程度上,比父亲大十多岁的大姑、姑父,就成了父亲另一个层面的父母。正因为这样,父亲对大姑、姑父就显得特别亲。
大姑没有福气,二十年前就去世了。这之后,姑父还像以往一样,和父亲来往密切。父亲呢,家里一有事情,都会找他这个老姐夫拿主意。
老姑父这两年患病,再不能给人看风水主事了。好在老姑父把他的生平所学,悉数传给了他的小儿子,现在早已出师,成了塬上有名的风水相师。每一次我陪着父亲去看望生病老姑父,我大都会坐在一旁,听着姐夫、大舅子家长里短地说着塬上的人和事。
一百天前,老姑父去世。由于老姑父在塬上好名声,前来吊唁他的人很多。这样盛大的丧事,在塬上普通老百姓家里,很难见到。
老姑父去世,父亲自然难过。每逢老姑父的纪念仪式,比如三七、尽七,父亲都会参加。就像这一次百天悼念仪式,父亲早就前几天念叨准备。老姑夫塬上老家离我家还有一段距离,父亲说是要骑着三轮电瓶车去。这几天,恰逢降温,再加上塬上风头大。周一早上我把课上完,请了半天假,开着车,径直驶向塬上老家。心急的父亲,早就在村路口等着我。
收拾停当,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和父亲就来到了老姑夫家了。
今天参加老姑夫去世百天仪式的人还真不少。中午十二点一过,我们就到老姑夫的坟前,进行了简单但又庄重的仪式。老姑夫的新坟,长满了蒿草。坟的一侧,是已经去世了二十多年的大姑。塬上的风还是比较硬的,拍打在脸上,疼疼的。 我的眼前,依稀间闪现出大姑模糊的身影,以及去世不久老姑夫的笑貌。岁月长流,生命轮回,这些年,我身边熟悉的老人,离开了人世间,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人的生老病死,谁也左右不了,生命的尽头,就是告别,就是离开。
从老姑夫的坟头回来,父亲的三个外甥,也就是我的三个表哥,开始招呼前来参加百天悼念仪式的亲戚好友,热热乎乎围坐了三大桌。吃过饭,天空飘起了雪花。父亲喝了几杯小酒,有点上头。趁着酒意,父亲和他的几个外甥说起了事情。
我见父亲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就出了老姑夫老家的院门。院门正对着通往县城的柏油路,路的一侧,是大片的麦田,大姑、老姑夫的坟茔,在麦田的最东头。我顺着柏油路,迎着零星飘落的雪花,慢慢地走着。小的时候,到了正月,我总会跟着父亲,翻过一道沟,爬过三架坡,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老姑夫的家。老姑夫是个能人,早年做过木匠,当过赤脚医生,后来拜师学艺,成为我们塬上有名的风水先生。那时候的我,觉得这个姑父能掐会算,知识渊博,简直就是一个活神仙。我去姑父家,一方面能吃到丰盛可口的饭菜(大姑是个做饭好手),挣到比别的亲戚家多的压岁钱,更重要的一方面是能听到姑父天南海北,让人神迷的奇闻怪事。
时过境迁,儿时熟悉的大姑、姑父已经离世。当年那个小孩子,也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中年人。而当年崎岖尘土飞扬的小路,现在也已经成为了柏油路。姑父家的土房子,现在也成了混凝土一体的大房子。眼前的这个世界,早已经变了,但似乎又没变。
下午三点左右,前来参加姑父百天悼念仪式的亲戚陆续离去。父亲终于和他三个外甥说完了话,心满意足。打过招呼后,我开着车,一路顺风,不消一刻钟就回到了老家。
下一次再去老姑夫家,大概就到了他去世一周年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