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妈妈高二那一年,四姨出嫁了。嫁给了邻村的四姨夫,为此妈妈哭的像个孩子,紧紧的抱着四姨不让她上来接她的那头带着红花的驴。
不单单是因为舍不得,四姨的婆婆出了名的难缠,别人路过她门口,要是她不高兴的时候,都要问候一下人家的长辈,大家都尽量绕着走。也是这个原因四姨夫虽然在石油公司开油罐车,吃着国家饭,拿着不错的薪水,30大几了还没有成家的原因。谁家也不愿意自己的闺女去受委屈。
家里的人也都不愿意,可是四姨愿意。因为三舅也有对象了,是他领导的女儿,要求要100百块钱的彩礼和“三转一响”。
当时的4大件,堪比现在的车子,房子,票子,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摊到那个农村家庭都高兴不起来。
肚皮都要靠“三合面”勉强维持的日子,去哪里找钱?可是三舅和三舅妈爱的死去活来,没有丝毫商量和缓和的余地。
这时四姨夫的提亲就恰到好处了,又恰到好处的愿意给一笔刚好可以解决眼前困境的彩礼。因此在怎么不舍,反对的就不那么坚决了,只有妈妈哭的撕心裂肺。四姨长得好看,比妈妈高挑,长年的劳作使她的皮肤有些黑黄,一样的大眼睛,总是露着温柔的笑意,黑黝黝的大辫子总是让她用手甩到肩后面,为的是方便干活。
四姨从会干活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洗衣做饭,割草施肥,缝补浆洗。就这么微微笑的忙碌着,从不抱怨。她是农村里标准媳妇的模式,贤惠,温柔,健康。多少人家的小伙子眼睛都盯着。家里人也一心一意想给四姨寻摸个好人家,四姨值得最好的!然而现实不光打脸还让人无可奈何。四姨就这么嫁了,嫁给了长的有点像那头迎亲的驴一样长着黑长脸的四姨夫。
妈妈始终觉得亏欠四姨,在听说驴性情一样的四姨夫第一次因为他娘的挑唆打了四姨后,妈妈拿着菜刀跑到四姨家追的四姨夫满村跑,连他那个古怪的老娘,也躲在房间里声都不敢出。
四姨出嫁后,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道是对外公去世无法释怀,还是对四姨的愧疚,她就像是秋后的玉米杆,迅速地枯黄衰败,很快就下不了床了。大舅的家大儿子刚六七岁大,老二两三岁,田里的活都落在大舅一个人身上。几乎没做过什么事情的大舅妈,在孩子和锅碗瓢盆之间焦头烂额,整天骂骂咧咧,摔摔打打。言语中大多都是针对妈妈的。家里的光景已经举步维艰了,妈妈还去读书,是尤其让她愤怒的。刚开始大舅还会大声的叫骂,或者给她一顿拳脚来制止,慢慢的到不阻止,再到默许。
妈妈心里清楚她的求学路到头了。终于在快放寒假的时候,老师通知学生准备下学期的学费。妈妈默默的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带回了家。
对于妈妈的退学,最高兴的人就是大舅妈了。她忙不迭的把所有的家里洗洗涮涮的活都移交给了妈妈,包括照顾病床上的外婆。大舅沉默着,抽着烟袋锅子,依然没有一句话。
妈妈说那条晚上,她不觉得饿。洗完了家里所有堆积的脏衣服和鞋袜,还给外婆洗了个澡,洗了头发。做完这一切,躺在外婆身边,抱着她沉沉的睡去,当晚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自此以后,以前四姨的所有做过的活,都落在了妈妈的肩膀上。不幸却没有因此而停止,更大的磨难还等着她。
外婆的病更厉害了,快要吃不下去东西了,不得不送县医院。大舅和妈妈每天医院家里两头跑。家里的日子越来越紧吧了。大舅妈的抱怨也越来越大,六七岁的大表哥经常被她莫名其妙的弄哭,厨房里的碗总是等着妈妈拖着疲惫不堪身躯从医院回来再洗。没有办法,如果不忍让,大舅妈回了娘家,大表哥就没有人照顾了,目前家里的状况,实在是顾不上大表哥和二表哥。
沉重的生活让寡言的大舅变得更加少语。还变得爱喝酒了,平时只有年节的时候大舅才会喝两口,现在每天晚上他都要喝点酒,仿佛要用酒精麻痹生活的苦难。这天晚上,轮到大舅去医院照顾外婆。大舅不听妈妈和大舅妈的劝解,依然如故的喝了几杯酒,饭后骑着自行车赶去县医院。
平时去医院妈妈和大舅几乎都是骑着自行车去,说是方便,其实是为了省下几毛钱的车票钱。
第二天大舅没有按照惯例在上午回家。妈妈以为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并没有在意。下午在县城工作的三舅回来了,妈妈心里充满了不安:“三哥,你咋回了,大哥咋没回,你两见着没?”
“我从医院回来的,就是看你和大哥都不在,才回来看看咋回事?”
妈妈的脑袋“嗡”的一下蒙了“大哥昨夜里就去医院了,到现在都没有回哩!”妈妈声音颤抖的不像是她自己嘴巴里发出来的。
三舅的脸也白了,赶紧踉跄着出门找邻居帮忙去找大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