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何处有?那个村口路,竹林间,弥漫的雾,惜雨在落地的声响中,从深绿色的氛围里,穿透过来,给遐思以迷性。又或然给时空以神秘,增添一些清醒的醉意,一块棕色的招牌,在清风里悠荡,远处看去,是曾经存在的所有过往,在一个人的历史中,涵盖了当下的所有思绪。
这样的酒家,早已经不见了。历史的醉意,在人的魂魄上,铸就的一场迷幻,成为现实里的烂醉。寻找诗意的情调,从风中,就已然嗅到,尘烟的霉气味,飘散着做作的盘算,到底是历史阉割了当下,还是当下企图构建历史?
清明,陪父、与兄弟去了一趟山东老家,上坟祭祖。宽敞的高速路四通八达,一路很顺畅。应该称道的是明显摆在眼前的一条路径,正在走向物质的富足。进入淄川区界,高速在扩建,从周村到村子的路大都修的很好了。尤其文昌湖,面貌一新。沿着湖边桃花怒放、樱花傲姿,还有一片沙滩,颇像海边的风致。很大的一片水域,湖边都是别墅区、休闲区,有老人与孩子在水边嬉戏。这是一个物质的时代。
我没有乡音,没有儿时的牧童在此地,点拨着我的乡情。也从没有见过乡间的酒家,到都是臆想在诗意里,把自己搞得神魂颠倒。只有兄弟情,在此处寄怀,每到清明,也才想起:我是山东人。实话说,我从没有故乡情结,我的故乡只有中国。随风安处便是真。到了家乡,一切都在酒中,从酒的醉醒中,寻找我的来处,就多了一丝无念,无法判断的茫然,在很多听不懂的乡音中,再拾起一种根的情缘。
人的生活,其实都是习惯。刚进村口,与村接壤的一条小河已经干涸了,只有深浅不一的几洼水。桥下一个农妇在漆黑的水里洗衣服,弟弟瞥了一下嘴,说:这能洗衣服吗?我笑而无语。这就是习惯。村庄的旁边,正在盖着楼宇,小区、学校也建立起来。据弟弟们说,马上要占地上楼了,宅基地1600元平米,楼房价格2600平米,楼房都是大面积的,三室一厅。弟弟们说不太合适,住大院子、小高楼住习惯了,带电梯的高楼不安生。
农村的变化很大。我亲眼看到的,比5、6年前在物质上真要好得多。村里停满了私家小轿车。农村人变成城里人,其实是几代人的愿望,如今得以实现,客观的论,应该无法抹杀民众的创造力与政府的功绩。至于,历史的酒家不在了,但今天的人们可以有小轿车去穿越更多的路径,再来寻找,也就多了无限的可能。家乡,成为又一个城市,对于乡情而言到底会有多少变化,要多年后才能论断。但对于中国农民而言,圆了他们的几代人的梦,终究是好事。这是良心就能够轻易判断的事,对于农民的,对于国家的。
而,我始终是断魂之人。
没有进入乡村的别野,没有那样一种乡愁与顾怜。所以,断魂的茫然,始终在我的思绪里,成为没有目标,也还有希求的情结。经常索绕在心灵上的竟然是流亡。每当这个心灵归处的命题,在意识里挣扎时候,总感觉清明的诗意是多么地切景,由不得我能够停下脚步来,审视生命的存在,是否用意义来界定,还是由命运来体现?当我感觉没有栖息之地的偶然情绪化深思,就必然会有诗歌的某种妄想,用文字企图表达一切的必然性情感寄托之上,对于现实的看法,便会产生某种“敌意”般的自我诉求,便也是对于岁月静好的叛逆,而后,产生对于社会以及人生的叛逆,从而妄想客观现实的改变,来承载仍然妄想般的美好社会与人生的愿望。而愿望,又时时被打破。所以,我今天看到的农村,虽然不是属于我的,也不是属于诗意的,再况且没有竹林的雅静。但仍然是属于牧童的,属于很多人的。
祖坟,在半山腰上。一片荒凉被风吹动的荒草。高大的坟头只在这一天不会孤寂。黑色墓碑已经掉落了墨渍,苍白的像一块与风草抗争的化石。从岁月挣扎过来的记忆,只被亲人们所记忆。远处是高耸的楼房,红墙瓦的民居,再远就是文昌湖的湖水泛着艳阳的光芒。这是祖先之地,他们安眠在这样一片风景之中,享受着后代的福祉。铁锹培上新土。围着坟,浇上一瓶老酒,供上几柱香,让香烟在时光里缕缕再生出记忆,亲人的面容便会再生。但我从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因而,我的记忆,在那一刻竟然还是杜牧的这首诗,清明时节雨纷纷,也还是没有雨,只有我终究还是断魂的人,在先祖的墓碑前,叩首一拜之后,又仓皇而逃。
终究,还是天性的叛逆。叛逆自己的出生,而后,再叛逆很多的时候,我发觉感性的清明,不仅属于亡魂,还属于活着的人。一旦禁锢了自己,封闭在自我感性的坟墓中,就会成为认知的偏差,这种主观的限定,同样左右了情绪,对外界的敌意也就成为判定自我的唯一关系尺度。人生,太激烈了,往往会自作多情。
念了几句佛号:南无阿弥佗佛,在这座荒山上,遍地的坟茔,与先祖化解,便取得一瞬的安静。只有荒草晃动的声音被牧童听见。山间新修的水泥马路,穿过我的眼界,在远处与天空交织在一起,那就是住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幸福之路。物质的富裕,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幸福的唯一抵达路径。而精神需求,在今天的现实里。或许就是牧童所指的方向,也是给我这个断魂之处,可以来守望的。故乡情,是一场酣醉,而后,清醒地与兄弟们报一声平安。生活的大抵归处,还是生活。因而,清明无雨,也还是平安,一路走下去,风声雨声,也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