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雪兰花-弱女漂泊遇孽缘(四)

宝花感到可愁的事也不少,譬如:“大太太和二太太并不喜欢自己,甚至还含有一种敌意,这从每天早晨的请安就可以看出来。二太太暂且不说,但大太太是大少爷的亲生母亲,如果她竭力 反对,婚事就办不成,就是勉强办成了,将来日长时久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日子也没法过。”她又退一步想,“自己虽然贫穷,但人穷志不穷。老古话说得好‘宁做天上一只鸟,不做人家一个小’我冰清玉洁的一个黄花闺女,干吗为贪图虚荣去看人家的脸色,淌这混水呢?”宝花每当夜深人静睡在床上时,就这样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时喜时忧,辗转反侧,常难安眠。

到了第五天早上,宝花还是被感情战胜了理智,产生了“女为悦已者容”的冲动,她要为大少爷打扮一下,给他一个惊喜。于是换了一套母亲出嫁时做的衣裙,虽然已过去二十多年但它的华美典雅仍然能独树一帜。她上身是一件杏黄软锻的紧身、高领中袖圆角小袄,下身是一条杏黄软锻的百褶拖地长裙,在衣边,袖边,领边,裙边都用人工精绣出一朵朵嫩黄和蜜黄两色的水仙花,伴随花儿的是一片片嫩绿,果绿 翠绿组成的叶子,更为可贵的是在每朵水仙花的花蕊中间镶嵌一粒赤豆大小晶莹璀璨的珍珠。母亲生前告诉她,“这些珍珠是外祖母拆了四朵珠花,亲手缀上去的,一套衣服有两百朵水仙花,就缀了二百颗珍珠。现在家里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就这套衣裙留给你,等你有了意中人你就穿给他看”。父亲知道这件事,出于尊重亡妻,爱怜女儿,他再穷再难也没有卖掉这套珍贵的衣裙。

当宝花梳洗完毕来到小饭厅,在场的众人看到都张大了嘴巴惊愕不已。陆月庭满脸得意地说:“当年的美女西施、王嫱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宝花跟随荷香到大太太房里去请安,没料到穿过走廊在大书房门前竟遇见了钱万兴。他这几天为了避免大房和二房的聒噪就在大书房里过夜。一早起来,穿着一套淡青色的纺绸衣裤在那里打太极拳。一抬眼,见宝花像一朵雍容华贵,倩丽妩媚的牡丹那样,袅袅娜娜仪态万方地走来,他一时看得呆了,连宝花向他请安也忘了答礼,只是张着嘴,瞪着眼,拼住呼吸,木立在那里。宝花被看得胀红了脸,要紧拉着荷香一溜烟跑到了大太太的起居室前。宝花这才理理衣衫,撸撸头发,端庄安详地走进屋内。房里二太太,大少爷夫妇都在那里请安说话,一见宝花进来顿时寂静无声。

宝花最关心的是大少爷看到她穿了这套衣服的反应,她大着胆儿瞟了一眼,见钱仁孝正在沉重地呼吸,一时面色苍白,一会儿又满脸通红。他忽然双眼炯炯,神采飞扬地向自己走来,竟忘情地伸出手来扶她。大太太急忙叫阿珍把他拉过来。没想到儿子刚拉到身边,外面又来了丈夫。只见钱万兴也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进门就东张西望,见了宝花才收住脚。屋里的人向他请安,他也不答理,只是用手来扶宝花,把姑娘弄得很尴尬。宝花觉得再耽搁下去。这爷俩可能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于是赶紧请了安,迅速地退出来。

宝花心慌意乱地来到小书房,坐在书桌前,还在急促地喘气。她所以如此慌乱,是由于大少爷闯了祸。当她请安时,钱爷来扶,她认为“他是父辈的人,自己虽然不好意思,量必人家也不至于非议。而大少爷来扶就出格了,这算什么名堂?他今天的两只眼睛很奇怪,像猫看见老鼠一样,一动不动,盯着死瞧,一屋子的人都看见了,这不是把我们俩的秘密都洩漏了不是?今天如果再看见他,一定得好好同他说一说,下次再这样死瞧着自己,我真的要跟他急”!

她想着,心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的情绪也就慢慢地安定下来了。现在宝花坐在小书房里非常开心,她很喜欢这间二十平方米极为雅致的房间,因为这里有浓重的文化氛围,对门靠北墙是两排书架,一半是线装的木刻古书,另一半是现代铅印的各种中外名著。在书架的上端是一块黑底金字的横匾,上书《以仁孝为本》五个行书大字,是钱仁孝祖父的手迹。东墙上挂着古剑、宝刀,另一侧吊着琵琶、箫笛。靠墙放着两组花梨木的靠背椅和茶几,几上是两盆素雅清芬的白色晚香玉。靠西墙是一排错落有致的万字格花梨木立柜,格上分别放着玉器古玩,水晶摆设和黄杨木雕刻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最后靠门的南墙上是两扇彩色玻璃镶嵌的大门,它拼成一丛清逸悦目的翠竹,从远处望见小书房疑是一处竹园。南墙上除了这二扇玻璃门外,就是通排的水晶样刻花玻璃,透光而不透明,上面装饰着两道窗帘一道是白色缕空织花落地纱窗帘,第二道是蜜黄色丝绒落地厚窗帘,在晶莹的水晶玻璃窗照映下,非常雅洁美观。靠窗有一张花梨木写字台,上放文房四宝,旁设一只带扶手的太师椅,这几天宝花就坐在这里画图。小书房外面有一月洞门,两地之间辟一个小园子,园内有小池塘,养着各种名贵的金鱼,还有一池红白相间的晚荷。这里本是钱仁孝的书房,他成婚后,在卧房旁边又设了一间书房,这里就不常来了。

宝花打开一扇玻璃门,让早晨清新的空气和灿烂的阳光透进来,随着微风送来了悦耳的鸟鸣和荷花的清芬。她铺开书桌上一幅画了一大半的扇面,翻开临摹的画册,用极细的画笔蘸了水彩,一笔一笔细心地着色。这一幅花卉图是钱爷看中了的,名为“满园春色”。它以牡丹花为主轴,配合其它在春天开放的桃李、杏花、杜鹃,迎春、玉兰、月季、蔷薇等多种名花,组成百花争妍的喜庆扇面。大少爷原来挑选了一幅“冰清玉洁水仙花”图样,自己也非常喜欢,但到底还是钱爷说了算。这幅画,已在扇面上打好了初稿,已着色三分之二,如果不是他们一老一少常来打扰,扇面早该完工了,这样慢的进度,如果以此为生,就只能喝西北风。于是宝花集中思想,一笔一划专心致志地画起来。由于书房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所以有人进来,宝花一点也没有发觉。

进门来的是大少爷钱仁孝,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绉纱长衫,里面是一条米黄色的纺绸长裤,真是玉树临风,清俊非凡。这几天,自从宝花进了小书房,他的魂儿也留在这里了,每晚魂牵梦萦,神不守舍,使这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第一次尝到了苦甜交织的相思滋味。他结婚五年没有生育,父母为了延续香火,早就逼他娶妾,虽多次挑选,却没有一个中意的。这次一见宝花,真是天遂人愿,所以下定决心,非娶到宝花不可。今天早晨,他在母亲房里见到盛装丽服的宝花,更是被她清丽秀媚的绰约风姿所折服。他当即决定必须加快追求步伐,争取捷足先登。如果错失这段良缘就会遗恨终身,所以马上赶来向宝花吐露心曲,双方先来个私订终身,然后禀告双亲,料想他们也不会不答应。

钱仁孝轻手轻脚进入小书房坐在一侧,从旁边细细观赏宝花的姿容;只见她娇娜柔弱,文静娴雅地端坐在那里画图,完全是一位才貌双全的闺阁千金。自己现在那位乡坤出身也算娟秀的妻子哪能及得上宝花一个手指?自己若能娶得此女为妻,也不枉此一生。想到“为妻” 两字,他的心突然一沉,像她这样如花如玉的姑娘何愁无佳婿,能屈居二房为妾吗?不过妻子骆氏已经表示,她很喜欢宝花,如能娶她,可以不分大小,以姐妹相称。宝花如能爱我,相信她定能谅解。钱仁孝坐在那里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这里宝花画完一朵玉兰花,刚想搁笔活动一下手腕和颈项,一转头,突然发现对面坐着满面春风,盯着自己呆看的大少爷。

宝花顿时满脸娇羞,娇嗔说:“你这人太坏了,不声不响坐在那里,把我的魂都要吓掉了!”

钱仁孝笑着说:“你的魂儿才刚刚吓掉呀?我的魂早就给你勾走了呢!我的魂儿附在你身上,难道这几天你一点也不知道?”

宝花一听这话讲得太粗俗,不由得沉下脸来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怎么勾你的魂儿了呢?”

钱仁孝一见宝花生气,心里“突”的一跳,心想:糟了,这话是讲得太粗鲁,太轻佻,人家一个黄花闺女怎么受得了?于是他急忙正襟危坐赔着笑脸道:“宝花,刚才我信口胡说,都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事实上,平时我从不这样轻狂的,你去问问素珍就知道。不知什么缘故,我一看见你,人就像发痴一样,自己想想也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宝花听了心里一阵感动,脸上一红。她心想:“这个糊涂虫,真是昏了头,我怎能去向他妻子打听呢?想到这里忍不住俯首一笑。钱仁孝见宝花露出笑容,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他想宝花是个文静的姑娘,喜欢诗画,要取得她的欢心,也只有从诗文上着手,才会有共同的语言,得以沟通感情,产生情爱。想到这里他就温雅地笑着对宝花说:“我们先不去说它魂不魂的事,我听你爹说,你很会做诗、猜谜,我想到几首字谜请你猜,猜中了有奖。宝花一听,来了兴趣,她从小喜欢猜谜,就笑咪咪地点头。

钱仁孝提出猜谜游戏,但事先没有准备,现在要临时编撰,又要编得精彩也不太容易,心想还是借用前人的佳作,既可以测试她的智慧,又有很好的欣赏价值。想定就说:“我有一个大学同学给我猜过两条谜语,至今印象深刻,第一句:‘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第二句是:‘乌龙跨海,身披万点金星’。各打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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