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加措活佛

1.

你见过老鼠吗？杂乱无章的毛发，一个不小心就飞也似地闪现在你跟前。

说起老鼠，有小小只到处乱窜嘴里不停地发出唧唧声的，或是夜深人静时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走在马路上憨态可掬的，亦或是躺在小径边上被苍蝇叮咬又经太阳烘烤成一张薄纸状的。这些所见只隔着数米远，便会令沈书瑶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2018年，冬。12月6日那天，沈书瑶生日，同时也是她离职的日子。沈书瑶在出租屋躺了一天，一直到晚上九点零三分才缓缓起身，屋里没有点灯，很是昏暗，她正忧思着何去何从。蓦然，床底下传来某物撞击到纸箱的声音，其中又混杂着唧唧声，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俯下身去探明，一只身上带有下水道味的约莫有600毫升脉动饮料大的老鼠在那上下摆头，摆头的同时还发出低沉的哀鸣声。沈书瑶打开房门故意弄出声响，寻思着它受到惊吓会跑出去，可它在那一动不动的，像是永远地睡着了。沈书瑶的脑瓜灵光一现，“垃圾铲”！可又怕老鼠诈尸，“搞不好我一上前去这老鼠就跳到我的身上，然后钻进我的衣服里撕咬。”这一猜想使得沈书瑶寒毛直竖，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体内一阵翻江倒海，“呕”……沈书瑶捂着胸口干呕，一声干呕声后，沈书瑶打开窗户让无助透透气。

屋外的冷风肆意地狂舞着，沈书瑶的发丝顺着风流的方向在空中飞扬，这冷风好似有特殊魔力一般，竟短暂地让沈书瑶忘了烦恼，沈书瑶望着天上正在绽放着的烟花，嘴角微微上扬。可是，还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她那眼角唰地就落下两行清泪，无助再次爬上她的心墙，一次又一次地吞噬着她的勇敢。烟花散去，空中并无星星，只见几朵小云守护在那轮明月身边。沈书瑶对着冷空气叹道:“如果李商洛在就好了，他一定会立刻、马上将那只大老鼠丢出去！”

“可是，李商洛比你还害怕老鼠。”

“是的，李商洛几乎害怕一切动物，他懦弱又胆小。”

沈书瑶身体里的两个小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喵～”窗外跳进来一只身上有爱心图案的大花猫，沈书瑶一下就认出了它，大花猫已不似从前瘦削，胖嘟嘟的，叼着老鼠就懂事地往外走。沈书瑶一时开心到忘了跟着那只花猫，等她回过神来出去找它时，花猫早已消失不见。

那只花猫是李商洛在学校时经常喂养的，花猫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花猫在，那么李商洛也定在这附近。李商洛，沈书瑶找了你整整六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关于沈书瑶和李商洛的故事，还得从高二那年开始讲起。

2.

高二，文理分家，沈书瑶和李商洛被分配在十二班。

上学第一天，老师让班里的女生和男生按照身高顺序各自站成一排，矮的排前面，沈书瑶是2号，李商洛是27号。班里一共35个人，他们的座位一个前头，一个后头，相距甚远。上过高二的都知道，在高一已经有了好朋友，那时已经定下了感情基础，下课自然是去找旧相识玩，而班里的同学，除了同桌或是前后排，是很难在一小段时间里熟络起来的。

李商洛一直都很想知道，班里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源于何处。班里的同学总把早餐带到教室里吃，可谓是乌烟瘴气，在里头待上一会儿，便如同中了毒药一般。这淡淡的桂花香，犹如解药一般，使人不致晕厥。这桂花究竟自何处而来？李商洛想探个究竟，窥探学校四周，并未发现有桂花树，那定是班上的某个同学带的。那究竟是谁人呢？李商洛没胆子去问，便也没问，只好继续观察。

上学已两周有余，课间时，李商洛的臂膀在沈书瑶桌子周边路过时，不小心将其书本弄翻在地，书本里的桂花标本落了满地，桂花的香味愈发浓郁，李商洛深吸一口，如到了仙境一般，身体都变得飘飘然。“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捡起来。”李商洛向女同学致歉道，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沈书瑶戴着金框眼镜，左边的青春痘较右边的青春痘多一些，她张开那戴着牙套的嘴巴回道:“没关系。”沈书瑶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棉花糖那样。

一向内向的李商洛，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迫使自己开口:“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沈书瑶愣了一下，反问道:“怎么了吗？你问这个干嘛。”

李商洛尴尬得双手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只好揪着裤角，像个憨憨一样傻笑道:“我想跟你要点桂花，给吗？”

沈书瑶一听到李商洛跟她要桂花，眼神立马坚定起来，坚决地回道:“不可以，这是我奶奶种的桂花，你要的话去乡野田间看看去吧，或许那些地方会有。”

李商洛摸摸头，些许失落地回到座位上去。

等到下午的时候，李商洛发觉桂花香愈发浓郁，好似它离得更近了一些，这味道似乎是从书本里散发出来的。李商洛抖落起书本，果真在里头掉出三片桂花。李商洛拿起桂花，闻了闻，转头望向沈书瑶，恰巧这时沈书瑶也回过头来，两两相望，情意尽在眼波流转间。

沈书瑶的同桌是走读生，晚修时座位是空下来的，李商洛便坐了过去，然而事情发展得也并不那么顺利。每日都会有一个老师管着两个班，上半节晚修老师在这个班，下半节才会去另一个班，时不时的还会回到这个班。李商洛次次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老师责罚，老师倒也不会责罚，毕竟他们并未说话，只静静地各自写着各自的作业。

沈书瑶同桌的桌面大多数情况是乱七八糟地堆着书本的，沈书瑶总会在第一节晚修时就替她整理，这事在李商洛坐这之前可从未发生过。一天，第一节晚修进行中，班里同学正聚精会神地写着作业，忽地，班里一阵尖叫，“啊，蟑螂。”李商洛边大声尖叫着边着急忙慌地从座位撤出又后退几步。最后还是李商洛的同桌帮他把小蟑螂抓住，放飞。

第二节晚修时，李商洛坐在沈书瑶旁边，一只巨大的蟑螂不知从何处飞来，趴在沈书瑶的桌面上。沈书瑶先是一惊，而后被吓得站起身来，想拿书本赶跑蟑螂，又怕它飞到自己身上，怪吓人的。李商洛趁蟑螂一个不注意，徒手抓住往无人的地方猛地一砸。事后他才发现刚刚抓的是一只长着翅膀的、浑身长满腿的、恶心至极的蟑螂。等到李商洛回过神来时，他先是长舒一口气，然后失了魂似的跑去厕所洗手。

自那次后，沈书瑶与李商洛有了更多的交集，沈书瑶变得比之前更加的主动。

“你看的那本书是张爱玲的吗？”晚修结束后，沈书瑶问李商洛。

“对呀，她的书很好看的，我在看的这本是《倾城之恋》。不过我对张爱玲本人的情感史更感兴趣些，你也喜欢她吗？我有她的全集，包括《张爱玲传》都可以借你的。”李商洛饶有趣味地介绍着张爱玲。

“可以呀，那先谢谢你了。”沈书瑶的声音很是柔和，如仙乐一般，仅对李商洛生效。

又是一日晚修课间，“这道题怎么做呀？”有时是沈书瑶问李商洛，有时则反过来。屋外的晚风吹过沈书瑶的发梢，又经由这抵达李商洛的鼻间，这迷人的桂花香，消散着学习上和生活上的压力。

“喵～”窗外来了一只身上有爱心图案的小花猫，它应该是肚子饿了，李商洛拿出书包里的香肠投喂给它。那只小花猫，很是瘦削，李商洛每每经过紫琼苑楼下的那棵木棉树时都会给它喂食，久而久之，猫好像能精确地知道李商洛身上独有的体味，竟找上门来。李商洛喂完香肠后，跺跺脚，小花猫识趣似地叼着香肠溜开了。

周一，沈书瑶收到了满满一包的桂花，是李商洛采摘给她的。沈书瑶明明知道是李商洛给的，偏要去问一句，“是你摘的吗？”

李商洛掷地有声地应道:“嗯，给你的。桂子飘香，祝你蟾宫折桂。”

沈书瑶将桂花晒成标本，夹在书本里，就连教室里都有一层淡淡的桂花香。

3.

高三下学期还没到期末，天空并未出现任何异样，行星依旧按照着它原有的轨迹运行着，食堂阿姨的手依旧是抖得厉害，班上第一的还是第一，每日迟到的那几个也仍旧是那几个。

只是，李商洛休学了，没人知道为什么，他没再来学校，就连收拾东西也是他的家里人帮他的。李商洛的微信显示该用户已停用，沈书瑶去他的家里找他，他的家里空无一人，问了邻居才知道，李商洛搬家了。这么戏剧性的事情，不该电视剧里才会出现吗？沈书瑶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好端端的玩什么失踪。

有位同学和沈书瑶说在医院看到过李商洛，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驼着背，无精打采的，同学喊他，他没应。沈书瑶一听到李商洛在医院，便去医院找他，当沈书瑶问到这名字时，医生激动万分，“你好，你认识他吗？我们正在找他，但是他失联了。”沈书瑶向医生说明了他们是情侣的情况，以及李商洛突然的离开，就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医生继续补充道:“是这样的，他来我们医院检查，恰巧那日有位患者跟他同名，你说这也真的是，刚好又是实习医生在弄检查报告，就给弄错了。他没得肺癌，如果你看到他，麻烦通告一声，我们现在打不通他以及他家人的电话。麻烦您了，谢谢。”

因为学业，沈书瑶只能趁周末在本市寻找李商洛，一直到高三结束都不见李商洛的踪影，可沈书瑶的桌面上每隔两三周就会出现一大包晒干了的桂花。沈书瑶知道，李商洛一直都在，只是不出现。这么多年来，从高三到大学毕业后一年，六年时间，沈书瑶从未停止过寻找李商洛。从镇上找到城市里，从山野的桂花找到城镇的桂花，却总以失落收场。因为寻找李商洛，沈书瑶不得不找日结的工作或者是一个月就走人的那种，虽耽误了前程，却不误自己的心。

4.

时间回到2018年12月6日沈书瑶生日那天，沈书瑶想那只花猫肯定是被李商洛养着，且就住在这附近。凭借她的推理，她花钱购买了一只老鼠，诱惑花猫来吃，再跟踪花猫的去向，准能找到李商洛。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中，花猫从窗户外跳进来将老鼠叼走。沈书瑶从花猫的后面紧紧跟随，终于来到李商洛的住处，门是半开着的，地面很是干净，里屋的陈设简单，除了正常的生活用品外，在桌子上还放置着一台相机。沈书瑶打开相机，里头全是有关沈书瑶的，沈书瑶就知道李商洛一直都在，可为什么不肯见面，这是个谜。

花猫吃完老鼠后跳到桌子上，对着桌子底下的抽屉喵了几声。沈书瑶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李商洛的检查报告，满满的一大叠，和各类吃了一半的治疗药物，在检查报告底下还整齐地放置着李商洛的手写信十三封。

沈书瑶打开第一封:

其实，我知道我没得肺癌，那张报告上的年龄不是我的，电话号码也不是我的，我当时就已拨通另外一个跟我同名的人，互换了报告，值得开心的是我没得肺癌，令人伤心的是我得了肝癌。
可能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封信，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沈书瑶看完第一封信后就哭成了泪人，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喵～喵～喵～”花猫温柔地叫着，随即走出门去，时不时地回望着沈书瑶。沈书瑶擦干眼泪，跟着花猫出去。她们来到一个园林，还没到风就吹来阵阵桂花香。沈书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男人在那捡桂花，沈书瑶加快步伐，走近一看，大声喊道:“李商洛。”

李商洛一看到沈书瑶，拔腿就跑。沈书瑶追上前去，扯破喉咙:“我找了你六年，你还要躲着我吗？”

李商洛愣了愣，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垂着脸，说了声:“对不起。”

沈书瑶此时已泪眼婆娑，“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你生病了就生病了呗，好好治疗就是了。”

李商洛低声回道:“治不好了，医生说我只剩两个月的时间了。”

悠然间，风吹叶落，桂花飘散在空中，人无言，花有意，香飘满地。沈书瑶拥上前去，紧紧抱住李商洛，轻轻地捶打着李商洛的背。李商洛先开口，“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里吧。”沈书瑶让李商洛立马把口水吐掉，这样的话不吉利，“李商洛要活到一百岁。”

李商洛跟着沈书瑶念:“李商洛要活到一百岁。”

在这之后的两个月里，沈书瑶每天都陪着李商洛，两人一猫开启了旅游生活。虽说要说吉利话，可是真正的厄运到来时，语言是无法拯救病原体的，那就在有限的时间里尽情享受吧。他们一路向北，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李商洛的生命并没走到尽头，去医院检查，反而有了好转，医生说:“你要多笑一笑，心情舒畅了，病就好了。”

现在是2024年了，已经离2018年有六年的时光了，李商洛依旧活得好好的，他每天都乐呵乐呵的，没事就和沈书瑶跑跑步，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又是一年秋意浓，天刚亮，李商洛就抱着花猫出门捡桂花去了，闻到桂花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