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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做梦,梦到我在外婆家醒来,家里空无一人,肚子有点饿了,只好翻箱倒柜找吃的,打开柜子发现里面都是鞋子,但都是一只一只的鞋子。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舅舅出现了,他说他看到外婆了,我说外婆不是去世了么,你怎么会看到?他说,不,外婆在家里啊。
那天,刚过了七月半。
在我的梦里,是马鞍东路外公健在的那个家;是张家巷度过欢乐童年的外公家;梦见他,想他,如果他还在世的话,也应该90多岁了。
我上高中后,开始在报纸上发表随笔,多多少少都跟外公有关:他带着我去成都的老茶铺,他抽叶子烟跟朋友聊天喝茶;每天都会喝到他买的甜豆浆,喝完后碗里还有沉淀的豆子,那浓浓的豆香味仍留在记忆深处。
外公是老司机,拿的是A照,经常带着我出去玩,我特别招蚊子,暑假的时候满腿都是蚊子咬的包,还是愿意跟着他走南闯北;他炒的四季豆,我一个人吃1斤也不嫌腻,爸妈想不出我为什么那么爱吃油盐不进的四季豆。
张家巷路口的那个小人书摊,交上两分钱就可以在那里看个够,拿着外公给的一毛钱可以看上好几次,我乖乖坐在那里看书,外公下班接我回去。
上小学后,我就搬回九眼桥父母家了,但凡有点气不顺,我就会在心里谋划怎么可以回到外公身边。
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坐两毛钱的5路转四毛钱的28路?
还是走路回北门?
存了一个月,都还没有足够的钱坐公交车,我做了一个决定:走路。从九眼桥出发,经过天仙桥,那会儿的天仙桥还是七拐八拐的小巷子,东门大桥、东大街、红星路,很囧的事情发生了,我迷路了。
想了好久,决定超近路拐弯,我的菜鸽子阴影就是那时开始的,这一拐,应该是拐到昭忠祠去了......天黑了,我还没找到红房子的踪影,曹家巷有一些建筑是俄罗斯风格的红砖房。那年头没有电话,我又急又害怕哭了起来,一家卖干杂的店铺老板心挺好的,给我指路,这才顺利找到了外公的家,离家出走的后果是脚后跟打了泡,走起路来那个疼啊。
悲催!外公一看到我,并没有如我所料那般的欣喜,而是黑着脸决定带我回九眼桥,没有一丝的商量余地,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了一台平板架架车让我坐在上面,吹吹风、发发呆、嘤嘤地哭着被他拉着回了九眼桥。
被他百般宠溺的我,任性霸道,老人家大晚上地步行那么远的路程,遣返我这个混世魔王,想想也是醉了。
不知不觉,30多年过去,我爸也老了。尽管老爸保养得当,精神抖擞,走路带风,背影像小伙子,这话他自己说的。
我妈前几年脚后跟痛,要穿软底的鞋子,走路最怕走在盲道,因为脚会痛,窗台上放着橘皮柚子皮,那是用来泡脚用的;最近膝盖也痛,上下楼梯也不如当年轻盈矫健了。「大姐,你还是住电梯嘛,楼梯爬着恼火了噢。」如果不是姨妈说这么一句,我恐怕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父母家是科研单位宿舍,位于九眼桥河畔水井坊社区,这里交通方便,多层老小区,院子里绿树成荫,我们在这个院子里嬉戏玩耍长大,邻里之间都是熟人,这条街上的变化很大,拆迁、重建、打造街区,爸妈都看在眼里。
只是,这些年城市变大了,老住户走的走散的散,有的是去世了,有的是搬到儿女家,还有的是腿脚不便搬到了电梯公寓。
我家楼上的毛阿姨搬到三环外的新房子了,毛阿姨要费老大的劲才能爬上6楼,听说也曾经舍不得离开,因为搬家对他们来说,就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跟自己从前的生活告别。
跟多数小区一样,这里也被外来的年轻租客占领,三五成群住在一个房子里,他们的声音打破了院子里往日的宁静,楼道里四处能看到随手丢弃的饮料瓶子、烧烤饭盒、烟蒂、牛奶盒;垃圾袋没有及时清理,袋子里溢出来的油水顺着楼梯一点点滴下去,整个楼梯都能闻到潲水油的味道;就连装快递的黑袋子也懒得扔到垃圾桶里,就那么随便地丢在院子角落里......
老妈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就会拿起拖把一层一层楼去拖干净,还会跟租客说,我们这没人帮你收垃圾的,需要你自己拿到楼下的垃圾桶里。
有人喜欢住在老城区里,是因为这里有烟火气息,生活交通方便,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有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对于年轻租客来说,他们也许很难体会。
上个月,本打算去华西医院做近视眼手术,一番术前检查下来,被告知我的右眼有晶体浑浊不能做手术,建议我到白内障专科再做检查;在等待了近一个月后,昨天去白内障专家门诊再做检查。
两位老同志强烈要求陪我一起去,老爸说他做过白内障手术,可以给我一点建议;老妈呢,我的大护法,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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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我也是走路带风的噢,走路快且少有回头,以为自己是女侠般的无敌和潇洒。想来也是岁月不饶人,年轻时不懂得爱惜身体,人到中年身体机能也逐渐出现小病小痛,摊手面对,别无他法。
这两年,我也开始变得温润起来,和老妈出门手牵手,或者挽着她,在心里当她是小孩儿。而老爸呢,俨然我们的护花使者,走在后面,不紧不慢,我不时回头望他,怕他掉队,他总是会说一句,「我跟着的呢。」
专家说了,我这白内障只是初期,还没到做手术的最佳时机;做近视眼手术呢,条件不是很好,手术必然会加剧白内障的生长,到时候还得再做一次手术,眼下花这几大万不划算......总之,让我「死心」,待「小白」成熟之后做手术也不迟。
在人流如织的门诊大楼里穿行,想到专家的建议,还是有点沮丧。我默默地快速地走在前面,老妈和老爸走在身后。刚刚滴了散瞳眼药水的眼睛不舒服,不能聚焦,好在阳光不是很刺眼。刚走出医院大门,老妈的手就扎扎实实地挽了上来,「慢点走,眼睛花的嘛。」
我回头去看老爸,还没来得及给他汇报情况,他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前来,伸手过来握住了我。我就左手牵着老爸,右手挽住老妈,大步流星地往浆洗街方向走去。
刚过红绿灯,看到路口的廖记棒棒鸡,钟水饺时,两位老同志异口同声说,「想不想吃点什么?我买给你吃,我陪你吃啊。」
「才10点多的嘛,你们饿了么?想吃,我们就一起吃嘛。」
「没有没有,我怕你饿了。」
「渴不渴,我给你带了水杯的。」
看到不远处有一家真丝服装店,老妈居然要带我去逛逛,要给我买衣服......就这样,在老爸的参谋下,我妈掏钱,买了两件,一件给她自己,一件给我。
「这条裙子你就当睡裙穿吧,真丝的舒服嘛。」这样的画面好伤感,眼泪在眼里打转,我深吸一口气,跟着他们上了82路公交车。
他们总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咬紧牙关,恨不得所有问题都自己扛。两位不再年轻,有一点从未改变,那就是对儿女的爱和关怀。
「我们搬到电梯公寓去住,好好享受生活」,老妈终于松口。
老爸说了句:「活好当下」。
早已过了和父母对抗的年纪,独立也有好多年,再次回到他们的身边,朋友都说,「你的生活起居作息时间变得健康了不少哟,」我总是调侃,「拜托,户主是老同志,你肯定得尊重他们的生活习惯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跟爸妈分享心事;遇到困难,也不轻易跟爸妈开口;他们小心翼翼问我手机、微信等方面的问题时,我也很不耐烦。但往往在一些重要的时刻,他们毫不迟疑地守护我们。与其开口说不,不如轻声说「我愿意」,温柔地接受他们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