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家里确实养过两只猫,一只是黑白相间的奶牛猫,当时我在楼下发现他时,身子沾满了硬邦邦的石灰,有好几处的毛都掉了,裸露出来的皮肤,像是热带雨林里被砍伐后的土地。可能由于饥饿,身子不停颤抖,他就躲在水管后面,羸弱的身躯,委屈的大眼睛,让人好生怜惜,都没有力气叫出喵喵声了。
我犹豫了片刻,本想扭头上楼,但踏上几级阶梯后,转身看到他的眼睛望着我,我又望向他,就在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心想遇见就是缘,来我家吧,包吃包住,不用打工,以后就不用遭受风吹雨打了,就是我的猫了。
我左顾右盼,确认周遭无人之后,赶紧把他抱起来,他轻得就像一张纸,大风一吹就被刮跑。他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哈气,安静地在我怀里躺着,像是把他毕生的信任感都给予了我。就这样,他成为了我家有史以来的第二只猫。
但,我记忆最深刻的却是第一只猫,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仍然记忆犹新。
三年级的暑假,我跟随母亲到郊区的亲戚家玩耍,偶然看到杂物房的角落有一个猫窝,猫窝上侧躺着一只狸花猫,狸花猫身旁有几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眼睛才微微睁开,打量着四周新鲜的世界。我好奇地走过去,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猫,身子暖暖的,绒毛软软的,飘着淡淡的奶香味,这小家伙太可爱了。
这时,四姨走到我旁边,顺口说了一句:“喜欢就带回家养吧!”末了,在我的苦苦“哀求”下,母亲终于同意我养小猫了。前提是我自己要好好照顾,跟小猫玩可以,但是不能耽误学习。
真好,我终于有了人生中第一只小猫了!
在猫窝里,有一只全身金灿灿的小猫特别吸睛,仿佛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唯独缺少了黑色的斑纹。
那一年,我九岁,他刚出生九天,命运的时间线有了短暂的相交,楼顶的棚屋成为了他的新家。
绿叶转瞬成了黄叶,小黄猫渐渐长大,更加惹人喜爱,他遍体都是黄毛,所以我就给他起名为“黄猫”。如果我再有一次机会给他起名,我想把名字改为“大橘”。他浑身的毛发并非黄色,而是像金黄色的成熟麦子,在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
当我拿着猫粮——煎小鱼+米饭到棚屋时,黄猫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来,身体磨蹭着我的裤腿,就像小孩子在撒娇。我故意将那盘猫粮举高,他就仰着头,竖着耳朵,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喵喵”“喵喵”地一声一声地叫唤,似乎着急而又生气地喊:“铲屎官,我饿坏了,快点给我吃的!”
我拗不过这个小可爱,把盘子放在地上,他马上狼吞虎咽起来,不时发出低沉的叫声。我可担心他被鱼骨卡住喉咙,当我听到它咀嚼鱼骨时“咔咔”的声音时,我知道这个担心是多余的——猫本来就爱吃鱼,又怎么可能被鱼骨卡住呢?
夏日的晚上,由于我家房子朝北,一点儿凉风都没有透进来,于是我们一家子都到天台乘凉。月光皎洁的夏夜,黄猫更加活泼了。我坐在折叠椅上,一边享受着徐徐清风,一边听大人和左邻右里闲聊。忽然,月光下闪现了一个矫健敏捷的黑影,左扑右扑,活蹦乱跳,就像一道闪电一般。我定睛一看,这身影竟是黄猫,他在干什么呢?是在捉老鼠吗?
我快步走到黄猫刚扑过的位置,打开手电筒照向地面,一看,简直惊呆了!我看到了一只褐色的“小强”四脚朝天,触须微微颤动,旁边还有几只断脚,似乎痛苦不堪。哦!我恍然大悟,原来黄猫除了捉老鼠这一看家本领之外,还会扑杀“小强”这一新本领,果然是“真猫不露相,露相非真猫”。我沿着黄猫走过的路线,看到了五六只被他揍得遍体鳞伤的“小强”在苦苦地挣扎。看来,黄猫这个独特本领在天台上有了用武之地。
凛冽的寒风从熟悉的门缝中挤进来,夏秋悄无声息略过,转眼就到了冷冰冰的冬季。
入夜了,我还在台灯下埋头苦干,赶着永远也做不完的作业,隐约听到门外有微弱的“喵喵”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轻手轻脚拉开门,只见黄猫在门外徘徊,好像在等待一个人,那叫声如泣如诉。他看到我,迅速地贴了过来,还是像往常一样磨蹭着我的裤腿。我抱起黄猫,它比刚出生时重了许多,由小黄猫长大成了大黄猫。我一边抚摸着他细密而柔软的毛,摸摸它的头,不舍地将它抱回猫窝。
在黑夜中,黄猫的眼睛就像两颗璀璨的绿宝石,一闪一闪亮晶晶。当我转身要离开猫窝的时候,黄猫叫了一声,我回过头,看到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点晶莹的光芒,不知道他是不是受冻流眼泪?还是在想念猫妈妈?
一年快过去了,光秃秃的树杈长出了嫩绿的叶子,一年之中最好的光景又来了。黄猫突然性情大变,整日整宿都不见他的踪影,我呼唤他的名字,也见不到他的回应。那时我还小,我也不懂地怎么回事。母亲告诉我:“黄猫现在到了发情期,他要出去找伴侣了。”
“什么是发情期?”我疑惑不解。
“他不想孤零零一个,要去找小母猫啦。”母亲耐心给我解释。
“哦,我明白了。”我看过《动物世界》,懂得了。
的确,那时候,整栋居民楼只有我家养猫,黄猫无疑是最孤独的。
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气温转暖了,我终于看到了黄猫,他比先前消瘦了,毛发上沾染了些许污秽,有的地方还打结了。母亲找来一个锃亮的项圈,套在他的脖子上,绳子的一头绑住项圈,另一头则绑在柱子上。
“妈妈,不要绑住黄猫好吗?”我对母亲说。
“孩子,没事的!如果不绑住黄猫,他就会逃跑变成猫狸(野猫)。”
我不想黄猫离开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黄猫被绳子束缚。
次日早上,黄猫不见了,盘子里的猫粮基本没什么变化。没想到,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猫窝旁,一个铁项圈反射着晃眼的光泽,散落着一小撮黄毛,一条布满咬痕的绳子被丢弃在一边。可想而知,黄猫经过了一番猛烈的挣扎,终于逃跑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坚决要离开曾经的家。
他想要自由的日子,想要寻找挚爱的伴侣,想要过不羁的一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后来,黄猫或许变成了猫狸(野猫)了吧,在属于他的世界中无拘无束地生活吧。
以后,我再没见到过黄猫,听不到他熟悉的喵喵声。也许,路上遇到的流浪小猫咪,有可能是他的子子孙孙。
后记: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在没有照片、视频的年代,唯有文字能够将画面封存,童年的记忆也逐渐模糊不清,当我努力地想回忆起点点滴滴,才发现记忆成为了碎片,怎么拼凑也拼不完整了,趁着能够忆起,就用文字记录下来吧。
Ade!我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