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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细微却刺耳的碎裂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们之间那充满血腥味和暴戾的吻。
顾青裴的身体在我怀里猛地一僵,挣扎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滞。我下意识地松开钳制他后脑的手,视线越过他被酒液和我的肆虐弄得一片狼藉、却依旧带着致命吸引力的脸孔,投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冰冷的玻璃清晰地映出客厅的景象。
原竞。
他像一尊从地狱熔岩中爬出的魔神,周身散发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暴戾和毁灭气息。浴袍的带子彻底散开,敞露着紧绷的胸膛,肌肉线条因为极致的愤怒而虬结贲张。那张曾经温润如玉的脸,此刻因极致的阴鸷而扭曲变形,眼底翻涌着赤红的疯狂,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我和顾青裴紧紧相贴的身影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我扣着顾青裴手腕、将他死死按在玻璃上的那只手。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着那只水晶杯。
厚实的水晶杯壁,在他那只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的手掌中,如同脆弱的蛋壳。清晰可见的裂纹如同黑色的闪电,从杯底疯狂蔓延向上,瞬间爬满了整个杯身!
“原竞!”顾青裴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猛地从我唇齿的禁锢中挣脱出来。他试图转头看向原竞的方向,却被我依旧紧扣着下颌的手固定着,只能通过玻璃的倒影看到身后那令人心悸的一幕。
就在顾青裴喊出声的刹那,原竞那只紧握着杯子的手,猛地、决绝地收紧了!
“咔嚓——哗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爆裂声彻底撕裂了死寂!
那只承受了极致力量的水晶杯,终于不堪重负,在他掌心彻底爆裂开来!
晶莹剔透的碎片如同炸开的冰晶,在灯光下迸射出无数道刺眼的光芒,四散飞溅!锋利的棱角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尖啸。
鲜血,几乎是瞬间就从原竞紧握的指缝间汹涌地冒了出来!深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滴落,砸在脚下深色的地毯上,迅速洇开一朵朵刺目的暗花。几片细小的碎片甚至深深地嵌进了他的皮肉里,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那只被鲜血浸染的手依旧维持着紧握的姿势,指缝间还残留着水晶杯狰狞的断茬,鲜血顺着他的手腕蜿蜒流下,在深色的浴袍袖口留下更深的印记。
他的目光,却依旧死死地、穿透飞溅的碎片和淋漓的鲜血,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那眼神里没有痛楚,只有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要将我焚烧殆尽的狂怒和毁灭欲!
“哥,”原竞的声音响起,低沉得如同野兽压抑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碾磨出来,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放开他。”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子弹,带着绝对的命令和毁灭的威胁。
顾青裴的身体在我手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不再挣扎,但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像一张拉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弓。他沾满酒液和汗水的脸颊贴着冰冷的玻璃,急促地喘息着,目光透过玻璃的倒影,死死地盯着原竞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眼神里翻涌着震惊、一丝慌乱,以及……一种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我扣着他下颌的手指,感受到了他脉搏疯狂的跳动,一下下撞击着我的指腹。胸腔里翻腾的暴怒和占有欲,被原竞这近乎自毁的疯狂举动和那冰冷刺骨的眼神,短暂地压下去了一丝。一种更原始的、兄弟阋墙的危险信号在疯狂闪烁。
但我没有放手。
我凭什么放手?是他先招惹我的!是他设下这个该死的局!是他用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像玩弄猎物一样玩弄我!
我反而收紧了手指,将顾青裴的脸更用力地扳向自己,强迫他看向我的眼睛。我的声音同样嘶哑,带着未散的戾气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宣告:“放开他?他是我的!”
“你的?”原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扭曲的脸上扯出一个极端狰狞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刻骨的嘲弄和疯狂。他猛地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指向我,血珠随着他的动作甩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耳膜,“像个失控的疯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他?你只会让他更厌恶你!更恨你!”
“闭嘴!”我被他的话狠狠刺中,怒火再次燎原。
“我闭嘴?”原竞向前踏了一步,染血的赤脚踏在地毯上,留下一个暗红的脚印。他逼近,带着一身血腥和毁灭的气息,目光像淬毒的钩子,死死勾住我的眼睛。“该闭嘴的是你!你除了用暴力强迫他,你还会什么?你懂他想要什么吗?你懂他承受了多少吗?!”
他越说越激动,那只受伤的手激动地挥舞着,鲜血甩得更远,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顾青裴的侧脸。顾青裴猛地闭上眼,身体又是一颤。
“他需要的是能并肩作战的人!是能在他跌落谷底时拉他一把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落井下石、把他往死里逼的疯子!”原竞的声音如同泣血的控诉,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你把他的一切都毁了!现在又跑来像条疯狗一样撕咬他!你有什么资格碰他?!”
“那你呢?!”我被他彻底激怒,猛地松开顾青裴的下颌,转身正对着原竞,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咆哮回去,“假情侣?帮他气我?原竞,你他妈演戏演得自己都信了吧?!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为了他,连自己的手都不要了?!”
我的目光扫过他那只还在不断滴血、甚至能看到白色骨茬和嵌着碎片的手,又猛地指向脸色苍白、靠在玻璃上急促喘息的顾青裴:“还是说,顾总,这就是你想要的?看着我们兄弟为你反目成仇,为你头破血流?你好坐收渔利?嗯?!”
顾青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狠狠擦掉脸上原竞溅上的血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厌恶。他的目光在我和原竞之间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原竞那只惨不忍睹的手上。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得更紧。那眼神里,之前的冰冷和嘲弄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一种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无力,还有一种……近乎悲凉的审视。
“够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我和原竞激烈的对峙。
他撑着冰冷的玻璃,试图站直身体。刚才激烈的挣扎和撞击似乎让他受了些暗伤,动作有些迟缓吃力。他看也不看我们,目光落在原竞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上,眉头紧锁。
“原竞,”他的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处理你的手。”
“青裴哥……”原竞看向他,眼中的疯狂被一丝委屈和担忧取代,但那只受伤的手依旧固执地指着我的方向,仿佛我是他唯一的目标。
“去!”顾青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罕见的严厉,甚至……一丝疲惫至极的失控。他猛地转向原竞,眼神锐利如刀,“立刻!马上!你想让这只手废掉吗?!”
原竞被他吼得一愣,眼中的赤红似乎褪去了一丝。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手,又抬头不甘地瞪了我一眼,最终,那股支撑着他的疯狂劲头像是被抽走了一些。他咬了咬牙,没再说话,转身,带着一身血腥和压抑的怒火,踉跄着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在地毯上留下一个刺目的血脚印。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顾青裴。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红酒的酸腐气,还有未散的硝烟味。巨大的落地窗映着我们两人狼狈不堪的身影。他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额发凌乱,脸上酒渍混合着血点,衬衫领口被红酒浸透,紧贴着皮肤,勾勒出脆弱的锁骨线条。他的嘴唇因为刚才的撕咬而红肿破皮,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痕。
而我,西装外套在拉扯中敞开,衬衫领口被扯歪,胸口还残留着他推拒时留下的指痕,口腔里满是血腥和苦涩。
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胸膛剧烈地起伏,像是在极力平复着什么。过了几秒,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被酒水和混乱浸润过的眼眸,此刻像被暴雨洗刷过的寒潭,深不见底,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冰冷的疏离。
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地毯上那片狼藉——碎裂的水晶残骸,泼洒的红酒,还有原竞留下的、刺目的血迹。
“满意了?”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像冰层下的暗流,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心头发寒。
我没有回答。胸腔里翻腾着各种情绪——未消的暴怒,被原竞指责后的刺痛,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还有一种……看着眼前这个被我和原竞联手“撕扯”得支离破碎的顾青裴时,心底深处悄然蔓延开来的、陌生的钝痛。
他抬起手,不是擦脸,而是轻轻碰了碰自己红肿破皮的嘴角,指尖沾染上一点鲜红。他看着指尖那抹血色,眼神空洞了一瞬。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顺着冰冷的玻璃,缓缓滑坐到地上。昂贵的手工西装裤蹭在沾染了酒液和血污的地毯上,他也毫不在意。
他曲起一条腿,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头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沉的死寂。
他就那样坐着,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精致木偶,只剩下空洞的躯壳,无声地宣告着这场由我亲手点燃、却最终将所有人都焚烧殆尽的闹剧。
“滚出去,原炀。”他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彻底的心灰意冷,“在我报警之前。”
洗手间里传来水龙头被粗暴拧开的水流声,还有原竞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雕像。看着地上那个靠着玻璃、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顾青裴,看着地毯上那刺目的血迹和狼藉,听着洗手间里原竞痛苦的声响……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名为“失控”的后果,如同沉重的铅块,轰然砸落,将我死死地压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