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一日狂风大作,黄沙蔽天,我在十三楼听着奇怪的风声内心瑟瑟发抖,突然暗下来的天让我有一种活不过清明的错觉。本来决定了要回老家的,可是这样的天气让我开始犹豫,我的感冒还没好彻底,我担心恶劣的天气会加重病情。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看到窗外淡蓝的天空,还有似有似无的阳光,这般安静祥和的天气让人怀疑昨晚的狂风骤雨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不管怎么说天气还算不错,回家吃野菜去。
清明是祭奠先祖,缅怀先人的日子,我心里的先祖只有大伯,因为他是和我一同生活过,是我可亲可敬的先人,其他的先祖,我都不认识。虽然很想去他的坟上看看,可是看了看清明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多的节气,家里人肯定早就上过坟了,也罢,心里有就行了。回到家,爸妈做好饭在等我,我边吃饭边问爸,“坟上了没?”
“还没,在等你。”
“在等我?”
我高兴的吃完饭,就开始收拾香蜡裱纸,爸爸问妈买不买纸幡,我说买一点嘛,爸爸就出门去买了。
收拾好东西出门上山,四月的春天美的恰到好处,一切都是又新又鲜的模样。门口有一片苹果园,苹果树新绿色的叶子簇着中间玫红的花苞,苹果花不是红色的,但是未开的花苞最上面的一点很红,像是聚集了花瓣上所有的红色,才有了那一点点的艳丽,即便这样,也被淹没在丛丛的叶子中间,远远望去,只见绿叶不见花红。果园边上是一排花椒树篱,花椒树刺多且不会长太高,当篱笆也不会和果树抢阳光抢土地,所以在我们这里是当篱笆绝佳的选择。墨绿色的花椒芽胖嘟嘟的招着它的小手,我似乎已经闻到了它在餐桌上的美味。我的眼睛放光,手就伸出去了,爸爸似乎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他猛地回头喊我:“打过药的!”好扫兴啊!不过也是,如果没打农药,也不会这么齐整地等着我。
往董坪村走的路,特别陡,但是小时候的我们可不嫌陡,还要从路的半山腰再去爬,爬的山腰都是明晃晃的一条小道,清晰可见。从半山腰往上爬要在别人家地里走,把人家的地都踩出来一条路,免不了被人逮着骂,到现在做梦还能梦见被人喊。看着长满荒草的山腰,路边堆积的垃圾,那些童年的欢乐也只有梦里可见了。
一路走一路的草色青青,董坪村不知道还有几户人家居住,看路上的青草和水流冲击的沟沟坎坎,也是住的人不多了。我抬脚往右边更小的一条路走去,爸爸在后边喊:“哎,这边走!”我又换了方向,是啊,爷爷奶奶早就搬下去住了,那边过去没人给我们开门。可是走了二十多年的路,都不用想,脚就带你走过去了。我们从董坪村穿过,到处可见芳草萋萋,有繁花满枝,不见人赏。
到了老坟地,看到纸幡被雨浇的掉了色,贴在坟头的新土里耷拉着,心想爷爷们已经上过坟了,爸爸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讲究,爷爷知道了又会骂吧。又一想,反正有心祭奠先人就好。会讲究的就讲究一下,不会讲究的就不讲究了,怎么样都能过活,先人也不会怪罪的。我和爸爸把不同颜色的纸幡给每个坟头放了一些,我动作快些,完了我跪在最前面点蜡烛、焚香、烧纸钱,天气虽然清明,但山有微风,这些活都不好干,比较费功夫。但是这当儿正好供我认真的思考我和先人的关系。前一天晚上,公众号里就有诸多关于清明节祭祖的文章,我想了想,头脑里很空,感情的重心都是偏在外公外婆家的,对于爷爷奶奶这边,想不起来多么强的联系。可是当我跪在坟头的这一刻,我觉得我和这些先祖们有了联系。我抬头看着一排排的坟冢,在这个颇为壮观的坟地里,我看到了生命的延续。是的,我不认识你们,可是你们一定认识我,我是你们生命的延续,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你们的基因,我的无意识里铭刻着你们的思想,我是这个家族的一员,无论我如何的与你们淡漠,可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在此刻,在我生命中第一次,我清晰而深刻地认可了我是这个家族中的一员。坟冢从后往前,依次为辈分由高到低排列,所以抬头,我就看到了一条生命流动的河流,这条河一直流到了我的身上。我与我的先祖是什么关系?关系不是很深,但也不浅。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体验到很深刻的情感链接,也或许是我的能量被卡在了某个地方,不能很顺畅的流淌。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我有我这一生需要做的功课。重要的是我感受到了生命之流的力量,我知道他们都会护佑我,所有的爱都是向下的,作为后辈,看到那么多前辈慈爱、关切、肯定、期许的眼神,这是多么强大的能量!我把他们全都想象成奶奶慈爱的模样,对,就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存在,我的存在在这一刻被赋足了意义,我的生命在这一刻得到了充沛的滋养,我想我又多了一分闯荡世界的勇气和不怕受伤的底气!我在这个世界上来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我是因着祖先们的爱和祝福而来,无论我今生要遭受什么样的苦难,他们都会看着我、护佑我,帮助我的灵魂走向更远更广阔的地方,到达他们所希望的目的地!我的先祖们,你们在这里沉睡多年,在这一刻终于唤醒了一些东西,我们之于对方,都有了意义。
我叩头作揖,起身伫立,父亲放了鞭炮,我们转去大伯的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