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真正的中下贫农,自小家里就穷,常常需要举债才能维持生活,他没有条件接受完整的教育,连一个谋生的手艺也没机会学上,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独自背负了家庭责任——赚钱还债,除了种田、我爸的主要工作是在工地上做副工,给有手艺的砖匠挑泥浆和砖头,工作强度很高,工资却只有手艺人一半多点。
父亲工作非常实诚,从不偷机耍滑,工头们都乐于给他活干,而只要有活干,他绝对不会休息,我记得有一年他总共出了200多个工,基本上除了下雨和双抢,他都在工地上,经常看不到他,偶尔接到了附近的工作,我们便能等父亲一起回家吃晚饭,每次他回来,他的头发和鞋子上总是沾满了已经凝固的水泥块,而衣服基本湿透了,充满了浓浓的汗臭味,是那种反复汗湿后才能留下来的味道。
工作很苦,父亲却从没说过苦和累,长大后我才明白,他最大的事业是改变两个儿子的命运,他说,不能让后代走他的老路,一辈子靠力气挣钱,他一定要创造条件让我们接受教育,哪怕是学上一门手艺,这一点在我的读书天赋稍有显现之后尤为明显。
我的小学前四年基本处于混沌状态,有一次放学路上,我居然毫无缘由的把整个书包丢进了池塘。但从五年级开始,我的脑袋突然开悟了,像是一瞬间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也像是一瞬间掌握了读书的诀窍,我开始认真的对待读书,成绩突飞猛进,很快就到了班上前三以内。
父亲的脸上看到了很多的希望,他开始投注更多的注意力在我的学习上,我没有让他失望,成绩一直很稳定的处在班级前列,从不需要他操心,除了那一次。
那时我已经读初三了,因为成绩优异,我被选进了优等班,过上了寄宿生活,只有周末才回家。寄宿期间我迷上了一个电视剧,为了能追剧,我没有住在学校,天天偷偷的跑回家,住在朋友家里,这件事让父亲发现了,他异常生气,要把我所有的书扔进火里烧掉,还拿了一把菜刀追着我跑,那时不懂,现在我明白了,父亲真的很累,他背上的东西很重,也背的太久了,我是他的希望。
我如愿考进了一所中专学校(注),学费、生活费又压在了父亲肩上,周转不过来的时候,父亲就去找人借,凡是能开口的都借过了,父亲总是这个月给我赚下个月的生活费,有一回钱要的急,父亲接到我的电话后,连续工作了几天没合眼。
我一个人在学校无拘无束,又是十几岁的年纪,脑袋很容易发热,几度几乎走错了路,但我一想起老家,在那,我的家人,我的父亲,他们正热切的盼望着,只有我学成归来,才能改变这个家的命运,我不能这么冷血的辜负他们,我收回那伸出的脚,重新走回正途。
因为,除了好好读书,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