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坏了，没有在固定的时间里叫醒妈妈，不过幸运的是，在她起来后还有时间赶上最后一趟班车，可不幸的是，对我和小启来说午餐落空了，她临走之前交代我们中午去麦爷爷家搭餐一顿。
我俩的到来，并没有让麦爷爷感到惊讶，他乐呵呵的将我俩招呼进屋。
“本来您今天休息的，我和小启……，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哪儿的话，你俩来看望我这老头，让我这里热闹热闹，不是挺好的？我年纪大了，手艺不如以前，这点粗茶淡饭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俩口味。”
“麦爷爷，我还想再吃一碗！”小启像只饿狼，还没等嘴里的咽下去，就把手中的空碗伸了出来。
“小启！”我瞪着眼，拍了下他的手。
“唉，英子，你弟弟饿就让他多吃点，我老麦头是个半辈子的农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哈哈，男娃子，慢点吃，别噎着！”
“对了，麦爷爷，我想下午和小启待在这，我作业也带来了”
“好啊，你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这作业呢，不急着要你写，今儿天气好，下午咱们捉鱼去，我的鱼也该熟了。”
“捉鱼好，捉鱼好，姐姐我要去！”小启一听有鱼玩，乐得直蹬腿。
“那行吧。”
麦爷爷的田不大，具体我也比划不清，大概是和我家院子差不多吧。
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干不了太多农活，这块地产的粮食刚好够他生活的了，所以也没必要贪心。
而下午我们要捉的鱼就在这块田里，鱼在田里我是头一次听说，书上说田里有青蛙，泥鳅，田螺，可从来没听过还有鱼的。
“这鱼啊，不是一般的鱼，它叫禾花鱼，是专门吃禾花长大的。”
我蹲在田埂上，仔细瞅着眼前的景象，那一簇簇的青禾，已经开出了米白色的小花，浅浅的，没有花瓣，沾在稻粒上，一朵挨着一朵。
偶有禾花飘落到水面上，未等留神看清，便空剩一圈圈的涟漪了。
“是鱼，是鱼！”我顺着小启所指的方向看去，清波之下，一只黑青色的鱼，手掌大小，在悠然游动。
“还有很多，都藏在田中深处。来来，干活了。”麦爷爷把裤腿撩起，脱下鞋，光脚下到田里去。
小启跟着模仿他的动作，嘴里还时刻喊着，“姐姐，你也快来。”
我有些畏惧，这清幽幽的水，带着一股魔力，我想下去，却又害怕下去。
“别害怕，英子。”麦爷爷在一旁鼓励我。
脚刚接触水面时，凉凉的，吸口气，继续试探性的下去。当踩到泥上时，泥面就像是一张大口，瞬间把脚吸了进去，我吓得赶紧抽了出来，而那由脚造出的坑洞立马浑浊了，一层层的黄泥由内向外扩散，如烟雾般飘遥。
“不怕！”心里暗暗打气。
于是在下一次的尝试里，让双腿深陷泥田中，起初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习惯了，就像是踩在软床上，也不在害怕了。
“小启，不是你那么捉的。”麦爷爷纠正小启的捕鱼方式，小启能看见不少禾花鱼在他脚下流窜，可是一条也捉不到，一气之下就卧在水里，结果，全身湿漉漉的，脸上还粘了一把泥。
我也能看见鱼在小腿旁穿梭，特别是触碰到肌肤时，能清晰的感受到它们滑溜溜的身体，甚至还略带一丝丝的酥痒。
“来，我教你！”麦爷爷走到稻田的排水处，把之前堵住的泥巴盘开，流水瞬间喷涌而出，那气势像是一座泄洪的堤坝。
“麦爷爷！鱼要跑了！”我吓得大惊。
“别担心。”麦伯不知从哪里拿来一道竹箕，将它横栏在堤坝处。
过了一会，田里的水明显变少了，没了水的鱼在泥巴地里奋力的翻滚，水越少，翻滚的鱼越多。
“快抓住它！”我指挥小启赶紧上前。
小启一个飞扑，双手死死的扣在身下，“姐姐，姐姐，我抓住了！”
“真的吗？快看看。”
小启将压住的禾花鱼高举在头顶，鱼扭动着身子，阳光照耀在鱼鳞上，闪动出片片波光，鱼尾甩出的水珠，在光芒的映忖下，折射出万般色彩，而小启在傻乎乎的咧嘴大笑。
“你们加油捉，还有很多！”麦爷爷一旁卖力的挖坑，试着让水流的更快。
“好的！”我也随着小启，加入了捉鱼小队，脸上的热汗已经流到田里，与里面的水混为了一体，可内心却是满满的收获感。
正好遇见顺子背着包从路上经过，我喊了他一声，他装作没听见，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只管直直的往前走，却又很慢。
“顺子哥，快来一起捉鱼啊。”
“顺子，来吧。”麦爷爷也对他招着手。
起先他头也不回的小跑开了，可过一会，又折返了回来，只是之前背着书包不见了。
于是我们捉鱼小队多了一人，顺子哥不愧是老手，他一言不发，专心摸鱼，很快就超过了我和小启。
玩累了，三人并排坐在田埂上，我嘴里哼着歌，光着脚丫子在空中来回的晃荡。麦爷爷则坐在对面，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什么也不说，静静地看着我们。
时间过的很快，麦爷爷的桶子都快塞不下了，满桶的禾花鱼在拼命的倒腾。
“走，回去做一锅黄焖禾花鱼，啧啧，那味道又鲜又甜，能美死你们。”
顺子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下慌乱了起来。他赶紧把之前扔在地里的书包捡起来背在身上。
还没来的及拍去身上的泥土，梅婶从远处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这好小子找的我可辛苦啊，没想到到麦伯这来了，来捣乱了吧。哟，小英子也在呢，今天就不让顺子陪你玩了，下次有机会你俩再玩，现在他要回家。那个，麦伯，就先走了。顺子，过来！”
她冲我们笑了笑，可依旧掩盖不了她的愤怒，她将顺子拉到一旁。
“那我们走吧！”麦爷爷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牵着小启的手，准备回家。我跟在后面，可总忍不住的回头看。
梅婶揪着顺子的耳朵，顺子挤弄着脸的，嘴里连连呼喊，“妈，疼疼，快放手！”
“你还知道痛？玩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痛？”
“妈，我知道错了。”
“不行，今天要给你点教训你，不然野惯了收不住心！叫你早点回来，你倒好，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就在外边玩一下午，你是要急死我？我和你爸每天辛辛苦苦干活，让你上学，你知道村里多少人不能去吗？你嘞？除了玩什么都不知道！你爸身体本就不好，一天干不了太多累活，为了供你读书，连药都舍不得吃，你能不能争点气，非要害死他才甘心？没了父亲才开心？嗯？你倒是哼几声？”
尽管他们已经离我有着一段距离，可那话语还是一句句无比清晰的传入耳中，特别是最后一段，就像是被放在村头的扩音喇叭里，心中的愉悦，瞬间被挤在了角落，余下的地方便生出了无数的细疙瘩。
吃完饭，从麦爷爷家回来的整个过程都是浑浑噩噩的，处于一个真空期，小启下午玩累了，早早上床睡觉。我却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倚靠在床头，丝毫没有睡意，脑海里一遍遍过着下午梅婶的那几句话，不太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外边夜静沉沉的，屋内小启打着微弱的呼噜声。
我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孤单，骤降的温度，静谧的四周，让人感到畏惧。我将膝盖蜷缩一起，头埋在胳膊里，不禁小声的哭了起来。
门轻轻被推开了，抬头望去，妈妈正在侧着身小心的挤进来。赶紧把眼泪抹去，趁妈妈不注意，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妈妈进门后，我们四目相视，她愣了下，又瞅了瞅我身旁的小启，才小声的说道，“怎么还没睡呢？”
“睡不着，想等你回来。”
“傻孩子，妈妈回来都太晚了，下次别等了。”
妈妈走到门后，将折叠起的桌子铺好，然后把公事包放了上去，调整好灯的位置，看样子她今晚还要加会班。
“快睡吧，妈妈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她打了一个哈欠，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在上面涂涂画画了起来。
忙了一会，她斜瞟了我一眼，“怎么还不睡呢？有什么事？”
我想说点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咬咬嘴唇，心一狠。
“妈妈，我想问你件事。”
“说吧。”
“妈妈，你说爸爸，他……他喜欢我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妈妈手中笔稍稍停顿了会，然后又忙碌了起来。
“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真的很想知道？”
“很想知道。”我的声音听上去认真而又委屈。
“他当然喜欢你了。”妈妈把手中的笔放下，坐在我身旁，她的手轻轻贴在我的发梢里，“天底下，可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
“那他为什么会离开我们？”
“有些事啊，不是他能决定的。英子，你要理解他。如果能选择，我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们。我现在还记得当初刚刚怀上你的时候，阿光他开心的不得了，像个孩子一样，每天又紧张，又期待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个称职的父亲，所以就努力的工作，想给未出生的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他还可傻了，在村里逢人就说，希望老天能赐我一个女儿，女儿好啊，可爱听话，名字都想好了，就取落英缤纷的‘英’字，和花一样，多美。后来听说梅姐在医院生了个男孩，阿光他连人家娃子名字都不知道，就喊着要和梅姐订娃娃亲。哈哈哈哈，他呀，一直是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啊！爸爸怎么能这样！”我紧抿着下嘴唇，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可没同意的呢！”
“你爸他呀，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着你和小启，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长大，只可惜……”妈妈说着说着，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过了半晌才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偷偷的望着我们的。所以，英子你要好好做个榜样，不让你爸爸他失望。以后也不能再问这样的问题了，他会伤心的，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我努力的点点头。
“早点睡吧，明儿又是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