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28年的清晨,大明银川驿站像以往一样的热闹和充满烟火气,牵着马的驿卒井然有序的解下挂在马鞍上的公文袋交给驿站里负责文书的驿卒,马被牵去后面的马圈里,小心的刷洗掉一路的征尘,再喂以上好的饲料,准备好为下一次出发做准备。
这个时候,负责伙食的小嫂子抱了粥桶到前院,一边把给大家备好碗筷,一边大声的喊着干活的兄弟们:咥早饭啦。
驿丞第一个走出来,坐在桌子边,等小嫂子给他盛了一碗面汤,他并不喝,而是掏出一卷公文来一手举着馍,细细的看,半晌才咬上一口馍,公文上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让他如此认真。
众人见驿丞坐下吃饭,也就三三两两的走到桌边,接过小嫂子递过的馍。
小嫂子边招呼大家饮食,边对着一个还牵着马往后走的年轻人大喊:黄来儿,你一刻也离不开你那个马了是吧,那马缰绳离了你的手,马就会飞上天去了么,赶快过来吃饭,一会馍都凉了。
那被称为黄来儿的青年汉子嬉笑着:嫂子怪心疼人哩,这马晌午就要送公文去,得抓紧喂两口,它比我精贵着哩,你们先吃,我这就来,这就来。
驿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对周遭的喧闹充耳不闻,仍旧边啃馍边瞧他手里的公文。
这时候,驿站大门口进来两匹马,马走的很慢,似乎历经长途跋涉已经疲惫不堪,马走到驿站门口,马上的人就已经滚鞍下马,是一个清秀瘦弱个子矮小的少年和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两人没穿官服,想来是官员家属,看二人风尘仆仆的,衣衫也敝旧不堪,吃饭的众驿卒眼见不是重要军务,又不是达官显贵,也就不去管他,继续埋头咥饭。
那二人在门前空地上立了半晌,见一群人唏哩呼噜的吃饭没人来招呼他们,二人既饿又累,颇为尴尬,正赶上黄来儿饮好马匹从后槽出来,那面白无须之人便一把拉住黄来儿的胳膊:小哥,我与家主需住宿休整一晚。
黄来儿正兴致勃勃的要去吃早饭,忙活了一早晨,此刻腹内已经雷鸣,便一拍那中年人拉着自己的手,住宿便住宿,可有堪合,没有堪合本驿站不提供食宿。
那面白无须中年人一呆:我等并无堪合,但我有书信。
不等他说完,那黄来儿便挥手驱赶:去去去,没有堪合,还想驿站提供食宿,这年头哪里来的都想要来驿站吃白食。
此时,驿丞已经吃完了早饭,腆着肚子,踱着四方步慢悠悠的走过来,他不似黄来儿那般鲁莽,上下打量了远道而来的两人几眼,以他的阅历也看不出什么,便接过那中年人手中的书信,细细看了下,信上没什么特殊的,只说有此二人公干,沿途州府给予便利,落款盖的是东厂总督的官印。
驿丞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一路蹭吃蹭喝的旅客也颇为厌弃。
但本着他有求必应的职业信条,还是叫小嫂子给他二人准备了一间下房,两张床铺。
那小嫂子热情,见那少年清秀羸弱,颇多同情,倒是准备了不少吃喝送与他们。
二人随小嫂子至床铺处,那少年人被陈旧的床铺灰尘呛的直咳,张口道:化淳。
刚一张口,便被那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嘘声噤住。
他
中年人趴在房门侧听良久,才小声说道:信王莫大声,你我逃难途中,小心隔墙有耳,走漏了行踪。
崇祯二年的文华殿,郁郁寡欢的年轻帝王看着户部的奏书问一旁着蟒袍的无须中年人,此时已经贵为司礼秉笔太监的曹化淳:财政预算亏空至此,督公可有良策,曹化淳略微沉吟道:陛下可记得未登基时为逃避魏党途径的那个银川驿站么?
你是说?崇祯懵然问道。
曹化淳伏低身子:陛下亲眼所见,那么一个小小驿站就人气鼎盛,何况这天下有多少大小数不清的驿站。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刀切的动作。
青年帝王沉思半晌,思绪又回到那个落魄奔波的岁月,着人冷遇,受尽白眼。
他转头问曹化淳:你是说,把他们都裁了,那各地通信……。
曹化淳伏地叩首:这一年就能省下来几十万两白银啊,陛下三思。
隔日,御史毛羽健和刘懋等人上疏指出驿站巨费奢靡,建议裁撤驿卒以开源节流。
崇祯二年冬月,银川驿站大门口寒风萧瑟,煮饭的小嫂子出来送被裁员的黄来儿,此时,驿站里的驿卒已经大多被裁撤离去,这黄来儿一走,驿站里就剩下驿丞和处理内务的小嫂子,驿丞不愿相送,早已经躲去州府上出差了,惟有小嫂子送黄来儿到驿站门口,日常骑的马匹没有了,黄来儿只有徒步还乡,他是米脂人,想想这数年来和煮饭小嫂子朝夕相处,不由得红了眼圈,鼓起勇气握了一下嫂子的小手道声珍重,转身大踏步离去,走不数步,猛然回头喊道:好叫嫂子得知,黄来儿是有大名的,黄来儿大名唤做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