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起自公元1449年。
这一年是明朝正统十四年,明英宗朱祁镇第四次北伐,御驾亲征,结果在土木堡大败于瓦剌军队,是为著名的土木堡之变。
兵败如山倒,场面一片混乱,朱祁镇被掳,很多侍从就此逃散。
但是有一位锦衣卫校尉留了下来,依旧跟随在朱祁镇身旁。
他的名字叫做袁彬。
袁彬的父亲原来就是锦衣卫校尉,后因病辞职,子代父职。
一个普通的职位,一种朴素的职业理念。
袁彬跟随朱祁镇寸步不离,吃饭穿衣,行走睡觉,生活上无微不至地提供照料。
据记载,朱祁镇因为住的是破旧不堪的蒙古包,每到夜晚,寒风刺骨,难以入睡,袁彬便解开衣服将他冻僵的脚裹入怀中取暖。朱祁镇随军转移,遇到车马不能行时,袁彬就背着他前行。
更难得的是,袁彬在政治上也提供百般照护,承担与瓦剌首领交涉等事务,一刻也不放弃回国的努力,当朱祁镇长吁短叹时,他反复开导,坚定信心,当瓦剌以首领妹妹的婚事逼降时,他以大义规劝,辞掉亲事。
朱祁镇对袁彬的依赖也到了片刻难离的地步。有一次,袁彬感冒发烧不省人事,朱祁镇急得不知所措,趴在他的背上大哭,不料经此一压,袁彬出了身大汗,感冒竟不治而愈。还有一次,瓦剌恼怒于逼降不成,把主谋袁彬五花大绑,要拖到野外处死,朱祁镇拼死赶到,哭求瓦剌首领,终于将袁彬救下。
终于在公元1450年,朱祁镇的弟弟即位,瓦剌进犯北京无果,感觉一个废帝价值有限,于是将他送返中原,袁彬等人也一同回京。
虽然回归故土,但是朱祁镇的处境并没有好多少,就此被软禁南宫。
袁彬当然也深受影响,只是被授予了一个锦衣卫试百户的职位。
依旧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物。
也许就此湮灭于历史中。
时间一晃又过了八年。
事情又出现了变化,一场夺门之变,朱祁镇复辟登基。
袁彬一跃成为红人,一直升到锦衣卫指挥使,三品大员。
但是袁彬很能掂量轻重,为了让皇帝放心,开始讨要豪宅恩赏,表态自己只求富贵,别无他念。
只是伴君如伴虎,树欲静而风不止。
锦衣卫另一位大红大紫的人,名叫门达,权倾朝野,但只有袁彬不愿讨好,引发不满。
门达于是设计诬陷袁彬,请求将其逮捕。
朱祁镇的心理就很微妙了。
史书记载:帝欲法行,语之曰:“任汝往治,但以活袁彬还我。”
意思是你们可以随便弄,只要别弄死了即可。
于是年逾花甲的袁彬被抓入狱,刑讯逼供。
据说门达专门为袁彬开辟了一间冬则奇寒、夏则闷热的小号,墙壁厚重无比,无论如何喊叫,声音都无法传出。而且为了给袁彬用刑,把各种酷刑都研究一遍,量身定制了一套刑罚。
袁彬百骨尽脱,屡陷昏迷。
幸得公理在人心,有一位与袁彬素不相识的漆工杨埙勇敢地站了出来,击鼓鸣冤“告御状”,直言还记得当日“保护圣躯、备尝艰辛”之功?
要知道当时这个鼓可不是能随便敲的,越级申诉,不管有没有冤情,先打五十杀威棒。所奏不实,打一百,诬告直接治罪。
《明实录》上多了一个名字,义士杨埙
朱祁镇没办法,就让门达公开审理此案,最后裁定,袁彬判处绞刑,输财赎死,贬去南京。
皇帝的心思,算是比较明确了。
袁彬去了南京,在那里他开始回忆和整理当年流亡塞北的点点滴滴,写下了《北征事迹》。
当年是真实的朱祁镇。
如今也是真实的朱祁镇。
公元1464年,朱祁镇驾崩,享年三十八岁。
袁彬被召回,官复原职,仍掌管锦衣卫,而门达则获罪充军。
袁彬摒弃前嫌,在郊外设宴送别门达,并赠予金钱。
当年是真实的门达。
如今也是真实的门达。
公元1477年,袁彬于任上逝世,享年七十有六。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世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 今日该忘”
——辛晓琪《俩俩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