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学生的内在工作记录7

前天周一是第六次辅导,昨天中午午睡后,她和两个同学在我车里找到我,和我说,昨天晚上我去看医生了,医生要我住院,我不知道去不去。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又用这个理由来找老师谈话了。正好昨天早自习加一二节课,我的情绪还在波动状态,到上完课,终于有自己的空间,我把车开到太阳下面,自己在车里流动了情绪。到吃饭午休后起床,眼睛肿胀的厉害。她来和我讲话的时候,我正要回办公室,我想喝水休息一下。她在自己的情绪里,显然没有留意到我的状态。我说,住院不住院,我没有办法替你拿主意,你要和家人商量,结合医生的意见。我说,我要去办公室改作业了,今天不能多聊了,她就去找刘老师了。

晚自习前,我又找刘老师确认了一下。我说,周一我上的晚自习,她的状态挺好的,题目做的也好,怎么那么晚回家还去看了医生?她妈妈说是昨晚去看了医生吗?因为她有这样一个用自己的身体状况获取关注的模式,她说的一些话,我会找班主任核实一下。班主任说,确实去看了。然后她和我讲了好多她和她家长的沟通,她和杨好的沟通,她很生气。我感觉她们的关系已经有些像缠在一起的毛线了,太多的纠缠,简单的安慰了她一下,我赶着去上晚自习了。

第一节晚自习,我又碰到了杨好。她说,刘老师和心理范老师建议她住院。我还是忍不住和她说了说,我说,这个事情,涉及到很多人的想法看法,我不好给你建议。但是我要说的是,无论住院还是在学校,你的状态最重要。如果去住院,你就要想在那个环境,我没有老师的辅导,药物只能控制状态,我要如何让自己的状态好起来。如果在学校,老师给你的关注只有这么多,你有时候感觉不那么好,你又要做些什么,让自己感觉好一些。我觉得你的状态是重点,至于去不去,还是要你和你的家长决定。

今天早上进班,刘老师正好在讲杨好的事情,说完她走了。我和同学们说,我也就这个话题说几句,今天正好杨好没有来。我说,我知道我们很多同学对杨好很好奇,因为这个锅盖是盖着的,大家很好奇它里面是什么。但是,其实对你而言,它可能就是个八卦,但是对她而言,就是她正在经历的大事。有时候,你们无心开的玩笑,可能对于她来说,正好是她很在意的。我知道你们很单纯没有恶意,可是对方感受到的可能不一样。

我之前带上届的学生,我有时会给他们上点青春期性教育课以及讲点生理健康知识。因为我在网上了解过,青春期被学生提问最多的问题,最大的困扰是什么。很多同学网上说了,就是自己青春期身体发育时,遭到别人的评判或者嘲笑,这个可能影响到他以后人生的生活。有时候我们就开玩笑喊别人一个肥坨,你可能就觉得好玩,但是这恰好是他自卑的根源,他会很在意。你们是不是都经历了别人无心的玩笑,你却很在意的事情?(班里有几个男生一看到她就说,两百万来了,因为班主任讲了乱开玩笑可能她承受不了,娃们发明了这个称呼。)

我说,上次我准备在班里讲杨好的情况,我看到zxy 和lzy 一个朝我摇头示意我不要讲,一个问我,老师,你问过杨好了吗?她同意你公开吗?当时,我就觉得很赞叹,他们知道如何关心和爱护她。我希望你们向他们两个学习。你们也可以对她有好奇,但是不要私下去讨论或者向别人打听或者告密什么的。你可以直接去问她她的情况,但是她告不告诉你,取决于你们的关系,如果你又八卦又大嘴,别人为什么要信任你呢?我希望你们带着这样的好奇,尊重与关心,允许她去体验她的经历。

今天上完外教课,班主任说杨好回来了,要去住院,没聊两句,就看到她下楼来。情绪有点激动,下楼有点喘气。我其实有点意外,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决定去住院。我问她什么时候去,她说医生要我今天去,我想回学校见你们,就推到明天了。我说,那你现在有没有空,我要交代你一些事情。下午我要出去办事,就不在学校了。

她去请假了,我们又开始了谈话。

我说,住院这事,我没有给你建议,因为在我的视角,我看到的是,它并没有多大的帮助。但是你的父母,其他人,看到的可能不一样。我不能用我的想法去影响你们做决定,因为这是你们要经历体验的,也许后面你会越来越清晰。你的父母,没有办法帮到你,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在经济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带你多看医生。老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除了这样和你聊天,有时候可能这个精力也不够。医生又有什么好办法呢?不过是药物控制症状。你自己出入医院这么多次,你自己感觉帮助大吗?她叹了口气,摇头说,没什么用,也不是我想去的。感觉没什么比住院更糟糕的。

我说,你自己觉得状态怎么样?她说,我觉得还好吧。那医生怎么都要你住院?她说,不知道。我问,你最担心的是什么?她说,是和外界失去联系。我说,其实住院也不是那么可怕,主要是看你如何去看待它了。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就不要去想它有多少弊端,就想这其中有怎样的资源吧。在学校,有时你把老师当做救命稻草,我们这段时间给了你很多观点看法,其实也是比较大的思想冲击,我一直觉得你需要一点时间,沉淀下来去整合这样讯息。那住院是个比较封闭的环境,你正好可以去做这个。你可以多写写。

她说,医生不让带笔进去,怕我们划伤自己。他们只让在监视下写,那样我就写不出来了。我说那你试着这样和医生说: 我现在想写一些东西,它可以帮我流通我的情绪,你在旁边看着我,我写不出来。你能不能在旁边做自己的事,不要一直看着我,我不会做傻事的。你这样和医生说,他感受到你意识是清醒的,他也会放松一点。他一直看着你多累啊,你这样说他可以放松做点自己的事,他不乐意吗?你就安心写你的。她笑了。

我说,医院里可以看书吗?正好我送了你两本,你有空就拿起来看。她说,不知道。我说,这是教会你自我接纳的书,应该是可以的,你先看台湾周志建的那本。如果有感受,也可以写下来。

你做了这个选择,就去看这个选择里,我能做些什么让自己感觉更好。老师们没有办法支持到你,医生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时间和你沟通,可能这个时候,就需要你去面对情绪,好好去做功课,没准它会促成一些改变。

你再不要做傻事了,我和你讲的很多的,你要好好的。要不医生又给你调药什么的,要爱自己的身体。即便去住院,对自己更有爱的方式是,想想带些什么让自己在那个环境更舒适一点。明天要走了,今天有选择的情况下,也可以要求妈妈做点你喜欢吃的。她说,我妈要是会做就好了。要是你妈不做,你今天行动自由,在你经济允许的情况下,也要好好满足自己,让自己的身体满意满足,它会和你关系更好。爱自己,就是全方位的为自己负责。

其实,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看。其实每次,我们都是站在一个路口,选择道路a还是道路b,选择了a,可能还会有面临两个选择,总是去选择那个让自己感觉更好的那个,然后再往前走,再做选择,再往前走。这样会简单很多。不要去想,昨天我要没去怎样就好了,或者明天又会怎么样呢?就在当下做好的选择就好了。我说你今天就做了好的选择,你来学校来对了,这些话我都要交代给你。

其实,我真的觉得住院没有什么用。但是这是她当下要体验的。我说,这段时间,我们几个老师给了你很多视角,其实也是思想的冲击,你自己去感觉,什么是对你有帮助的。你也可以保持开放,就是这些视角扩展了你,但是并不代表我们一定是对的,它是我们的认知,你也会形成自己的认知。我出去学习的时候,被很多老师刷新了认知,但是我也看到很多老师之间有些不同,其实还是带有老师的个人观点,那我也会保持开放的心态去学习。

你的醒觉来得很早,在十多岁,而我是三十岁。那你改变其实会更快,因为固有僵化的东西会少一些。我真的毫不怀疑,你这段经历,会极大地改变你未来人生的方向,虽然你现在看不到,但是一定是这样的。

下了课,刘老师过来。说了些鼓励她的话,让她治好病回来,我们等着她。刘老师走了,我笑着说,你可别想着这一个月就把病治好了,这个慢慢来。她笑着说,我知道的,我就看刘老师那么激动,不就破坏气氛了。哈哈,真是一个有眼力劲的娃。她其实特别的敏感聪慧。

我说,刘老师除了要面对你,她还要面对你的父母,面对领导,面对全班学生还有家长,她要考虑的因素很多,所以她对你有些担心,你要理解她的立场。我这边的话,就单纯很多,我只面对你,处理和你的关系。所以我会直白一些和你说话,我相信你接受得了。我也在评估我们的状态。

末了,又拥抱了一次。我拍拍她说,要好好的啊。今天我们的谈话特别轻松,氛围是愉快的。

后来上楼时,我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问她: 你能告诉我这几个月,你有怎样的变化吗?你自己感觉是怎样的?她犹豫了一下,说,我没有想过。我说,那你觉得十一月,和十月比,你的症状严重了,还是轻了。她想了想,说,手抖减少了,幻听严重了,就是上午比较亢奋,下午低沉。我说,好的,我知道了。

我其实是在她前后有些不真实的表达中,不确定这次她要去住院的理由是什么,不确定她真实的状态是什么。我看到感觉到的是,其实她有好的改变。但是我不是她,我不知道她的具体感受,就问问她。其实无论她说哪种变化,我都觉得正常。有些改变已经在发生,不用急着要结果,结果就在这个过程中,它们是同步发生的。

中午,我在办公室吃饭,她过来和我说,老师,可以加你微信吗?我不习惯聊qq。我说,微信就别加了吧,她有点不悦。我说,这么多年,我没有加过学生和家长的微信。我加了同事,也把同事都屏蔽了,是这么一个状态。我说,有事你给我留言(她每天可以用手机一个小时),我看到都会回复的,可能不及时,但是只要看到,我就会在空下来的时间回复的。她放心了。因为之前周末她给我发信息,我是没有太回复的,那是我在立界限。眼下情况不一样。

其实,有点担心她去医院。但是,只要我们信任,就没有糟糕的发生,只有如是的发生。这个体验给她带来的是什么,谁知道呢?结果之后,还有结果。我相信,这段时间我们的谈话,以及今天的入院前交代,会让这次的经验有点不同。

感谢自己今日的中正和临在。能以爱和联结的状态支持到她,我对自己很满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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