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不管多重要的事都能转身就忘,可有时候,不管过去多少年的事想起来都象发生在昨天,那么深刻,那么清晰。就譬如,我的二大娘和二大娘讲的故事……
那是在我的少年时代,70年代的乡村,物质和精神都十分匮乏,没有电视,书也很少,妈妈是小学老师,每天家里学校忙得象陀螺,根本无暇顾及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和小伙伴就会想起我那个肚子里全是故事的二大娘。
二大娘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个。一双缠过足的小脚,一件蓝色的大襟褂,整齐的发簪还有一张慈眉善目的脸,足不出户的她,每天都会坐在炕上手摇着纺车纺线线。
“二大娘,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吧”,每次我和小伙伴不好意思的推开二大娘的门,二大娘却总是慈祥的望着我们,然后边摇纺车边就开讲了……
3.皮猴子娘的故事
早先,有那么姊妹俩,娘生病早早去世了,看到小伙伴们都有娘,有娘疼,有娘亲,有娘做好吃的,就好生羡慕。哀求爹爹也给他们找个娘。当爹的心疼自己的孩子,果然就给这姊妹俩找了一个娘进家。这后娘是真俊,白生生的脸,柳叶眉,细细的腰,姊妹俩可高兴了。娘长娘短的叫着。
有一天,当爹的出门去了,嘱咐姊妹两个要听娘的话,说很快就回来。姊妹两个连连点头,让爹爹放心去吧。
晚上,当娘的就问了,你们两个谁愿意和我一个被窝。姊妹俩都争着说愿意。当娘的说,就先让妹妹吧,她小。姐姐没话说,只能同意。
熄灯了,娘和妹妹一个被窝,姐姐自己在另一头。睡到半夜,姐姐就听到咯吱咯吱的嚼东西的声音,问,“娘,你吃的啥?”娘说“去你姥姥家,你姥姥给带上的红萝卜”。”哦”。当娘的不给,姐姐也不好意思要,可又馋的睡不着。想了老半天才说“娘,你给我点吃行吗?”“接着”。姐姐伸出手接住,往嘴里一放,天啊,血呼呼的,分明就是一根手指头。姐姐吓得惊叫起来,使劲蹬腿也没蹬到妹妹,知道大事不妙啊,那娘吃了妹妹。
姐姐跳下炕,跑出去喊邻居。邻居都来了,拿些铁掀木棍。
那娘原来就是一皮猴子变的,就是为了来吃这姊妹俩的。
皮猴娘一看大事不妙,跑出屋,嗖嗖的就蹿到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邻居们无计可施了,有人拿来了锯木头的大锯,有人烧红了一口烙饼的大锅,放在树下。几个人就锯啊锯,眼看树要锯断了,皮猴子没了办法就想跳下来逃走,不想正好跳在那口大锅上,“吱‘’一声,皮猴子的尾巴就冒了烟,沾在那里动弹不了了。邻居一阵乱棍将它打死,埋在了那树下。
秋后,埋皮猴子的地方长出了一颗好大好大的大灰菜,都说那是皮猴子变得。
听完二大娘讲的故事后,和小伙们再到田里挖野菜时,看到灰灰菜都绕着走。
那些没娘的孩子也再不敢让爹爹给找后娘了。
“二大娘,再讲一个吧‘’
“好”
四、邱二斋的故事
早先,离咱这里不远的石村镇有个青年叫邱二斋,邱二斋很聪明,年纪轻轻地考取了秀才。可他不愿做官,也不愿学习。
有一年麦收以后,下了一场透地雨,农民们正忙于夏种。一天深夜,邱二斋逃出县学,想要回家,又怕父亲责怪,于是就淌过小清河,沿着官马古道,一个人晃晃悠悠向北走去。不知不觉,天快亮了。邱二斋又累又饿。心想,上哪找口吃的再休息休息。
想着想着走到一个村口,正逢短工上市,他就随在了短工里面。有个雇短工的财主见邱二斋要的工钱少,就把他领走了。原来,主家让他扶耧耩芝麻。
邱二斋牵上老黄牛下了地。他套上老牛,把芝麻种倒进耧斗,怕风刮了,又用包芝麻种的包袱盖在耧斗上,找来几块小砖头压住了包袱的四角。
邱二斋扶着耧,脑子里却在想着县学里的事。他快耩完的时候,揭开包袱一看,才发现芝麻种没见少——原来是耧仓眼被小砖头堵住了。这时候,天已晌午,邱二斋又饿又累,便把耧仓板高高拔起,将芝麻种一股脑儿下到地里。
邱二斋回到主家,财主问道:“芝麻耩完了吗?”邱二斋答道:“主家,地未剩一垄,种无余一粒”。吃过午饭,邱二斋对财主说:“今上午感觉很劳累,中午在你家找间清静房屋,多少休息休息,行吗?”财主应允说:“正好有间空闲屋子。”说完,将邱二斋领进一间设有床铺的清静小屋,便午休去了。
邱二斋躺床上休息了一会,想想该走了,见屋里正放着一堆石灰,便拿起石灰块,在墙上写下了一首诗:
我是石村邱二斋,
为了逃学才出来。
扶耧撒种我不会,
阴天下雨拔着栽。
写完之后,邱二斋擦净手上的石灰粉,悄悄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和小伙伴笑的前仰后合。
二大娘就是这么好,讲一个吓人的,就再讲一个让我们笑的。
二大娘的故事很多很多,这又是其中的两个。
其实这些故事现在看来没多大意思,但却伴随着我的整个少年时代,带给了我小小心灵好多的憧憬和想象。工作以后,每次回家我都会去看看我的二大娘,看着她,我甚至好多次都想说,“二大娘,再给我讲个故事吧”,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几十年过去了,讲故事的人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但这些故事却经常在我脑海里翻腾翻腾,我甚至后悔当年忘记问二大娘,这些个故事又是谁讲给她听的?会不会也是她的二大娘?如果是的话,那这些故事是哪个朝代的?……
写下这些,就当是对二大娘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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