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就进入了你的公众号。瞄了几眼,我吃惊,赶紧逃也似地关了。那竟然是你的文字。
报纸应该是我们认识的纽带吧!那一年,我们碰面了。你,老校长,还有很知名的老师,我们四个在小店落座了。家乡人的亲切让我很是受用……
各自在生活着。
我知道你骑自行车收过绿豆。你小小的个子竟然能带二百多斤,从南山骑到北岭的集市,赚那一斤三分的差价。你的绿豆和毛票都是汗水泡出来的,你身上的汗没有干过。这不是文学笔法,是实际表述。你躬着腰,身子几乎和自行车架平行,一步一寸地推着车子爬坡,有时眼看要上去了,手一打滑车又退到坡底。我想象着你拿出布兜里你妈给你烙的油馍,狠狠啃了几口,紧了紧腰带,咬着牙又继续推车的情景……
这可不是坏事,这生活曾经进入你的文章,让挑剔的我如遇兄弟。我从尤彰拉着两袋花肥,一步一跪,膝盖跪烂裤子磨破,头上打雷闪电,最后到家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情景和你类似。我感激这经历,山水不仅是青绿,也磨打熬炼它们的孩子。我们成长着,没有人埋怨,反倒觉得这是男儿的必经呢!
听说你还在私人的窑场拉过煤,就如旧时的奴隶。双手套在车子橡胶轮胎做出的鞋子里,双膝垫上皮套,趴着把一筐筐煤往巷道外拉……我不想多写了,煤矿和挖煤的意味谁不心惊?兄弟啊,那岁月一定在你身上留下不少的痕迹吧:你的肩头现在一定还有勒痕,你头顶碰住铁柱子那个三尖口子的伤疤,这辈子是遮盖不了的……
一度,我很心疼你。因了,我们都是在泥土里钟爱文字的人。
我不知道你怎么就进入了衙门,你操持了知县的文书,市县的邸报(故意用错,诸君原谅),那上面你的名字不断了。你是小城的吹鼓手,你的报道上到了京城的御报。我知道那是怎样的操作,而不知的人们对你羡慕不已了呢!
你终于有了旱涝保收的庄田,你也有了车来车去的便利。你为人低调,没有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你见朋友故人,赶紧下车,亲如旧时。
我俩都通过文字继续知道对方。老校长告诉你获奖的消息,我把那篇文字编入我们出的集子。再后来,我见你文稀少。进你们的公共博客,发现你们除了歌颂老爷的功绩,描摹小县的山水外,什么都不写,或不屑了。小县啊小县。那年在山西,和同道论及,他说县以下无文学,我当时愤愤而忿忿,现在对照,我知道了。草木山水,只在人的眼光胸次里变小变浅变俗,而它本该是奔腾高远,接通天地人心的。
你接待了朝廷的大员,礼部尚书,那怎么能算荣耀呢,你何必感恩戴德呢?你为何卑躬屈膝呢?文字暴露的嘴脸,简直可耻可憎可恶了。你当初拉着煤车,血淋淋爬行时,腰也没有现在弯吧?
你也许骂我的清高在野,嗤笑我的无名被弃。但我怡然,我是自己的主人,我的笔只听命自己的良心。权贵在门外喊我,我一定不去。八里山虽小,但山门不歪。权贵到门,接待不接待看我心情。人与人,实在是平等的,最该挺直的是身躯,最需仰起的是头颅,必须高贵的是灵魂。
我现在很怕回去,回到那个欲说还休的小县。故人同学不少,旧时街道仍在,却没有古风小邑的感觉了。我们都循着自己的路,走吧!
我想起我锄豆时,你可能沿村吆喝“收绿豆喽——”;我从山底下挑碗到城郊时,你可能刚刚把一筐煤拉出,倒到山一样高的煤堆上,用袄袖擦一把鬓角的汗水,露出只它白的牙齿,望向山下的小村。你花白头发的母亲准备生活做饭,柴草的烟和煤矿的黑雾纠缠着,在山头间绕来绕去……
你若见到这点文字,希望雅量高致,可以愤懑,不可怀疑我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