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雷走后,二雷赶紧给大雷打电话,说三雷回来了。大雷到底是大哥,想得多,追问二雷,三雷住在哪?二雷说,不知道,没问。大雷埋怨二雷,说他太粗心,不问清楚三雷住处,三雷万一再不辞而别,到哪里去找?二雷说,没事,三雷留着名片,上面有小灵通电话,不怕找不到。大雷说,你赶紧给三雷打个电话,不管用啥办法,一定到他住处看看,看他是长期住还是临时住。二雷也怕三雷再次失踪,第二天他打通三雷电话,编了个理由,来到三雷住处。
三雷接电话时没告诉二雷他不在家,二雷敲门,是一个皮肤黝黑,眼窝深,颧骨高,瘦骨嶙峋的女子开的门。女子说着一口南方普通话,说三雷临时有事,刚走。二雷扭头要走,南方女子说,二哥进屋坐会,我是三雷的媳妇,叫罗碧琼。二雷听说是三雷的媳妇,更加不好意思进屋。罗碧琼尽力挽留,他只好红着脸进了屋。
屋里虽然简陋,可是一看就有生活痕迹,二雷放心了。里屋传来小孩的哭声,罗碧琼说,是王海醒了。二雷听见孩子姓王,想着是三雷的孩子。又想着自己来得急,口袋里没装钱,不能给侄子见面礼,有点不好意思。罗碧琼已经从里屋抱出了孩子,孩子看见二雷就笑,一笑就没眼睛了,简直是三雷的翻版,二雷放心了。罗碧琼跟孩子说,快叫二伯伯!孩子害羞,把头埋在他妈怀里,拿眼睛偷偷看二雷。
二雷假装在口袋里摸了摸,忽然哎呀一声,说,坏了!早上刚换的衣服,钱在换下来的衣服口袋装着,忘记朝出拿了。你看看,第一次见侄子,两手空空,失礼了。
罗碧琼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说,二哥不用客气。
二雷问,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罗碧琼没直接回答,而是绕了一个弯,说,王海半岁回来的。二雷目测王海有一岁的样子,心里想,这么说,他们回来有半年时间了,怎么没跟家里联系呢。
二雷说,回来了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有需要家里帮忙的,吭声。
罗碧琼敷衍着说,还行吧。
二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从罗碧琼手里接过孩子,抱一抱,又不好意思,就告辞了。
受大环境影响,木材公司也没啥业务,业务员基本不出外勤,都在单位窝着。二雷每日午饭后都要趴在桌子上睡一觉。他睡得正香,口水顺着嘴角流在桌子上。有人捅他的胳膊,他吸溜着口水,抬起头一看,是张红香。张红香眼圈红红的,像刚哭过。二雷用眼睛问,怎么啦?出啥事啦?张红香给他使个眼色,他站起来跟着张红香朝外走。
刚走出单位大门,张红香就忍不住呜呜哭起来,搞得二雷手足无措。说,别这样,单位门口人来人往,不定会碰上熟人,有啥事回家再说。张红香情绪失控,当街嚎啕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二雷不清楚他哪里惹着了张红香,想辩解,却是无从说起。他知道张红香泼,论吵架,自己根本就不是张红香的对手。他搓着两只手,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想着不能老是站在单位门口,就跟张红香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推自行车。说完不等张红香发话,快速跑到车棚,跨跨跨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停在马路边。一脚跨上去,一只脚踩在马路牙子上,把自行车朝右略微倾斜,让张红香坐。张红香默契地坐上去,两口子回家了。
当初张红香她爸说他们住的棚户区要改造,还真被他说着了。没多久就赶上了拆迁,张红香贪图能分得面积大一些,选择了异地安置。她爸妈不想离开住惯了的地方,选择拆一还一,就地安置。
二雷驮着张红香回到所住的小区,没说话,停下自行车让张红香先回家,他去小区车棚存车。张红香怕自己红鼻子胀脸的模样让熟人看见笑话,捂着脸匆匆上楼。
二雷存了车回来,没敢敲门,而是自己掏钥匙开门,张红香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到自己家,关上门,二雷这才问,这是咋啦?张红香说,咱家的天要塌了!二雷脑袋轰隆一声炸响,嘴唇颤抖,哆嗦着问,到底发生了啥事,你别吓我。张红香说,三雷借了娘家五十万块钱。二雷问,啥时候的事?张红香说,今天一大早从家拿的钱。二雷不信,说,你搞错了吧,你家哪有那么多钱。张红香说,家里是没有那么多钱,是我爸我妈借我姨我舅我姑我叔家的。
二雷还是不信,想着三雷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再说了,他借那么多钱干什么?张红香说,借条我都看了,千真万确。
二雷说,咱俩赶快到三雷家去,当面问问情况。如果是真的,看能不能把借出去的钱截获,能截获多少是多少。两口子赶紧又下楼,二雷驮着张红香朝三雷家赶。
三雷躺在沙发上睡觉,没见罗碧琼和孩子。三雷开门看见二哥二嫂,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也不打招呼,自顾在沙发上又躺下。二雷心里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完了,借钱的事百分之百是真的。他激动得结巴起来,问,你借了你嫂子家五十万块钱?三雷白一眼二雷,说,嗯,借了。二雷说,你拿出来,她家不借了。三雷说,要朝回要也是叔叔阿姨来要,你们算哪根葱。张红香扑上去要厮打三雷,被二雷拉住了。二雷说,你拿出来咱俩还是亲兄弟,你不拿出来咱俩今天拼个你死我活。三雷说,你吓唬谁呢,我三雷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二雷给张红香使个眼色,两口子齐上,二雷按头,张红香按脚,把三雷结结实实按在沙发上。
二雷说,你把钱拿出来,我不动你一根汗毛,你不拿钱,我今天让你缺胳膊少腿。三雷说,我如果缺胳膊少腿了,咱妈咱大哥能饶了你?二雷说,我宁愿你残废了养着你,也不愿意放你出去坑人。三雷料想二雷不敢动真格的,说,我又不是白用叔叔阿姨的钱,我付给他们高额利息,八分钱呢,你到外面打听去,谁会付这么高的利息?二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三雷用高息做诱饵。来之前他还一直纳闷,老丈人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把钱借给三雷。他忽然心里有一些埋怨老丈人,养了一辈子鹰,结果让鹰把眼睛给啄了。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你挣人家的利息,人家挣你的本钱,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张红香是做生意的,她立马明白了父母的钱要打水漂了,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呀。
女人到底心细,张红香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说,三雷,我知道你给的利息高,问题是,我弟红军一直也没找到媳妇,好不容易老家有个姑娘愿意嫁给他,明天来西安相亲,我爸妈那点家底全给你了,红军拿啥相亲去?
二雷则配合着张红香,两手掐住三雷的脖子,用力挤了挤。三雷难受的干呕起来。嘴里还不服气,说,十年前就拿红军娶媳妇说事,现在又拿他结婚说事,骗三岁小孩呢,他张红军娶不到媳妇是他没本事,怨不得别人。张红香看见二雷两眼发红,知道二雷是真急眼了。她怕二雷手下没个轻重,出了人命。说,三雷,你看你把你二哥气成啥了,你二哥平常脾气好,关键时候可是翻脸不认人。三雷能不了解他哥,小时候逢着把他哥惹急了,他哥可是下死手打他。
三雷赶紧讨饶,说,放开他,他还钱。二雷怕他松开手三雷逃走,就用手死死钳着三雷一只胳膊,三雷坐起来,二雷继续钳着他胳膊,三雷起身翻抽屉,二雷跟着,手一直没松开。
三雷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又从沙发底下抠出一沓钱,翻着眼睛说,就剩这么多了。张红香数了数,说,只有八万块钱,四十二万去哪了?三雷说,用了。二雷说,才几个小时,就用了四十二万,干啥用了,总得有个名堂。三雷说,用了就是用了,是我的隐私。你乱打听就是冒犯别人的隐私,是犯法行为。二雷扇了三雷一个耳刮子,三雷说,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没有四十二万了。张红香带着哭腔说,四十二万,恁大一捆,就是用火烧,也得烧好大一阵功夫吧,这才两小时不到,就连个尸首都看不到了?
二雷问,你媳妇罗碧琼呢?
三雷说,什么我媳妇,我从来没结过婚。
二雷说,娃都生了,还说不是你媳妇,你儿子王海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三雷说,老家还有个叫王莎莎的女孩,也是我女儿,你能说我跟她妈聂倩也结过婚?
二雷气得无话可说,只在那里叹气。张红香把八万块钱装在兜里,给二雷使眼色,先回吧,今天就是把他杀了恐怕也要不出四十二万块钱来。二雷松了手,跟张红香去丈母娘家送钱。
到了丈母娘家,张红香把八万块钱掷在桌子上,说,半天时间,五十万就变成了八万块,也不知道恁咋算的账?她爸瞪着眼睛说,谁知道恁小叔子那鳖孙是个骗子。二雷心里有愧,说,能追回来八万块钱就减少点损失,剩下的钱我继续朝回要。
二雷这话是为了安慰老丈人,没想到老丈人根本就不领情,朝二雷吼道,如果四十二万要不回来,就拿恁住的房子抵债!张红香不愿意,说,当初恁图人家高利息时怎么不跟我们说,是怕我们沾恁光吧,这时候说起这种话,太伤人心了。说完拉起二雷就朝外走,她妈怕张红香真生气了,不帮她要钱,三雷那瘪孙住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于是赶紧跟出来,好言好语说,香,恁爸是在气头上,恁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