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09 晴
凭自己对儿子的了解,封老师直觉封一鸣考砸了,可儿子不愿意说,作为父亲的封老师也不愿强求。憋了好几天,封老师在一个晚霞烧红半边天的傍晚,在杜老师心情很愉悦的晚饭时间,试探着问杜老师:“杜珊!你说一鸣万一没发挥好……”话还没说完,就被杜老师呛声:“说点好听的吧!一鸣没问题的!”“就是,爸!我哥将来是要当将军的,有枪!”封一泓紧跟在妈妈的声音后,脆生生蹦出一句。
封老师轻咳了一声,想了想接着说:“我是说万一!我当然希望一鸣能考上军校,那是最好的结果,万一呢?咱们作为父母不得替孩子们多考虑一些吗?”杜老师放下手里的碗筷,严肃地看着封老师:“我们是应该替孩子多做考虑,可是封老师,你应该对你儿子有一些信心啊?信心懂吗?从小封一鸣就胆小,你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好,就算那是误会,是你不经意,但现在呢?他刚考完,成绩都还没有出来,你就着急忙慌想万一?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做法,也对你这样的想法不赞成!”说完,杜老师重新端起碗、拿起筷子。
封一泓看妈妈脸色不对,又瞄了眼爸爸,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凝滞,飞快喝完碗里的稀饭,拍拍小手:“爸妈,我吃饱了!我想出去玩!”说着起身向外跑。
杜老师眼疾手快拉住封一泓,用手抹了抹她嘴角:“邋里邋遢!吃完饭擦擦嘴再出去!”说完看了看封一泓的碗:“碗也不吃干净,还有那么多米粒……”没等她说完,封一泓挣开妈妈的手就跑出了房门,杜老师冲她说:“早点回来!”封一泓答应地清脆:“知道了,妈!”杜老师起身来到房门口,看着封一泓拉开大门。又说:“慢点,刚吃完饭别跑!会肚子疼!”此时封一泓早跑了出去,只听见她脆生生地回答:“知道啦……”
杜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嗓门真大……”坐回桌前,她发现封老师情绪不太对劲,也没在意,她印象中的封老师胆小又刻板,而且太阳都快下山了,说那些丧气话,会影响儿子运势的。
封老师感受到杜老师的排斥与抵触,也不愿再继续这样的话题了。但封老师从那晚开始,就默默对自己身边的人进行一个摸排了,看看哪些朋友、学生,或是能说得上话的人,能在封一鸣就业问题上给予一定的帮助。
封老师默默地思考着这些,恍然发现,身边所谓的同事、朋友,甚至是多年有往来的学生,在自己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没有办法去开口。封老师年轻时的经历使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感,因此突显在实际生活中,就是封老师对工作的完美追求,他需要一个别人认可的点,这个点只能是自己从事的工作。不可否认他的婚姻生活是很美满的,但这个美满是杜珊给予他的,只有工作成绩才是封老师自己踏踏实实做出来的。追求工作成绩的封老师自然是有些清高的,但清高在此时却让封老师感受到了无助与无奈,他不知道该去向谁开口求助,对于儿子封一鸣的愧疚,在此时又一次塞满了封老师的整个胸膛。
远在部队的封一鸣可不知道家里人的心理斗争与纠结,他早就忘却了考试失利可能会带给他的冲击和影响,认认真真对待剩余不多的军队生活。虽说只是当了两年的义务兵,但他对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还是充满留恋,尤其是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大家一起累过、哭过、笑过、闹过,这样的成长经历对一个家里没有兄弟的封一鸣来说太精彩、太难忘了!
因此,在越来越短的驻军时光内,封一鸣对待自己在部队的工作更是兢兢业业、刻苦认真,团长对他也是愈发满意。
在一个大雨瓢泼、电闪雷鸣的日子里,封一鸣正在办公室整理归档总队下发的通知和报告时,团长踩着两脚水进门直接站在了封一鸣对面,封一鸣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他扔了手里所有工作文件,快速起身立正行礼,“团长好!”三个字还在嗓子里打转的时候,团长一挥手:“行了!问你一下,愿意转士官吗?”
“啊?”封一鸣瞪着两只眼睛,转不过神,手都忘记拿下来了。
“啊什么啊?问你就回答,愿意转士官吗?咱们支队今年有名额,我刚从总队开会回来,今年支队志愿兵转士官有名额,你文章写得好,工作也认真,还上过报纸,是一名优秀的战士。”团长说完跺了跺脚,军用雨鞋踩在办公室水泥地板上,声音“哐哐”的,听在封一鸣耳朵里比打雷声音还大。
没听到回应,团长扭头看封一鸣,封一鸣还傻乎乎站在那里,团长接着说:“我说小封,在部队待遇是比地方要好的!虽然士官津贴没有军官多,但比地方上稳定!转了士官以后你去考个士官学校,比考军校简单。你不是说你没考上军校吗?那就考士官学校吧,还能继续留在部队!”
封一鸣脑中一片空白,在大脑没有任何运行程序的情况下,他机械地回答:“是!团长!”
团长满意地看着封一鸣:“小封啊!一转士官,至少再干三年啊,你可得有思想准备!”封一鸣继续回答:“是!团长!”
团长继续说:“行啦!别忙活了,这些文件放在这里也丢不了,也跑不了,你先放你抽屉里,给家里人汇报一下吧。然后赶快准备你的申请,写好先拿给我看一下。毛头小子,别以为你写了两年报告这个申请就能写好,写好先给我看啊,最好下个礼拜就给我!往上报还得几天时间耽搁呢!好啦!去吧!”说完大手一挥,自己却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边走边说:“这雨真他娘的大,裤腿都湿了……”
封一鸣机械性向着团长背影敬礼,又机械性坐下,瞪着一桌子的文件发愣,突然就笑了!他快速收拾好一桌子的文件,起身跑出了办公室。
跑到一半,封一鸣感受到裤兜里办公桌抽屉的小锁敲打着自己的大腿,又飞快折回去,锁好抽屉,拉了拉锁子,保证已经锁住了,才又飞快跑出办公室,冲向自己的宿舍。
此时,离成绩公布还有两天。
封一鸣躺在宿舍里自己的床上,脑中嗡嗡作响,胸中像擂鼓一样,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说实在话,封一鸣是有些怕封老师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挨那一脚的缘故。封一鸣从小学习就不好,不能说他笨,只是他抗拒,因为他的成绩,封老师没少在家里长吁短叹过。在封一鸣记忆中,家里不是封一川因成绩被表扬,就是封一泓因乖巧被夸奖,自己永远是在旁边羡慕的角色。虽说对这次考军校,封老师从没给过他任何压力,但想让封老师认可自己,似乎是封一鸣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内心深处所渴望的,就像天下所有儿子都希望自己老爸能以自己为荣。封一鸣同样希望能让封老师以他为荣。
封一鸣还是决定现在就给家里去个电话。
坐在电话机旁,封一鸣有点失神。原本他是打算等成绩出来以后,以一种悲壮情绪和沮丧的语气给家里打电话的,现在情况突变,他一下子找不到正确的情绪。封一鸣拿起电话,还没拨号就又放下了,再拿起来,又放下。搞的电话机旁的战友莫名其妙:“一鸣,你拿电话练举重呢?”
封一鸣哈哈笑了一下,感觉心里那团气不再是凝滞的了,拿起了电话,拨出了封老师办公室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