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旗子,它在疯狂地抖动。
把旗子收起来!
让风停下来!
天要下雨了!
部落里争论声音此起彼伏,他们仿佛能压过风声,比那山脊上匍匐而来的黑云还令人窒息。
我们要让风停下啦!
我们要让云停下来!
天要下雨了!
小孩子哭了起来,在风声与吼声的交杂中,他们判断不了危险的来路,只觉那呼啦啦,轰隆隆的声响在吞噬他们的身体,咀嚼每一寸神经。
女人们抱起孩子,责备,安抚,哼起来古老的歌谣
呜呼兮,哈拉勃利……
古老部族的咒语在空气中回荡,但孩子的哭喊声却没有渐少半分。
呜呼兮,哈拉勃利……
群山环绕的树林,树林环绕着草原,草原怀抱这个古老的部落。
屋顶的茅草扇动,让人回想起晴天和风里有鹞子飞过天空,人们会追着鹞子盘旋的方位,寻找猎物;孩子们在奔跑,在小小的 部落里穿行;女人们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呜呼呼,赫拉赫拉,勃利勃利……
而此时,祭坛上的旗子向西扬起,抖动,挣扎。那是个危险的方位,多年的神话留下来一个嘱托,当灾难降临的时候,旗子会向正西方扬起,东边的山脊上会趴着一块儿黑云,它不下来,不退去,像捕食的黑豹子等着猎物掉以轻心的时候给它的喉咙来上一口。
老祭司的身体也抖动着,他的父亲在草屋里。
他走进去,黑暗中看不见人影,只开口问道,怎么办?
不知道。部落的历史上无数次地经历这个时刻,他们总是遭逢大难,总还有人活了下来。
但上一次临着这个时刻已经是300年前了,对于一个靠口耳相传来承继历史的部族来说,300年跟3000年没有区别。
他们早已遗忘,不论是劫难的细节,还是存活的办法。
为什么没有人记得?
因为活下来的人不用记得!
但灾难还是会发生!
我们的祖先流传着关于时节采集耕作的细节,我们的祖先的故事里有哪种果子可以吃,哪种牲畜可以养,哪种木材可以搭房子……
却没有告诉我们怎么度过灾难!
只有那个灾难来临的故事!
像压在巨石下的幽灵,谁都未曾掀开巨石,而它就在那里。
就连我们的祖先怎么死掉的也没说!
只有活下来的人流传着这场灾难的碎片!
呜呼兮,哈拉勃利!呜呼兮,哈拉勃利!
也许就是救部落的办法!老祭司打断父亲的歌谣。
不,是在黑暗中,父亲的歌谣停止了。
戛然而止。
老祭司疯狂地调转头来。奔向部落中间地祭坛,站到旗杆下!
管不了这么多!我们需要献祭!来,搭柴,点火!
我们需要献祭!
一个精壮地男人吼道。
老祭司,是,要一个精壮的男人,要一个健康的女人,要一双孩子!
我们需要有人牺牲。一个中年男人从角落里走出来,他跛着脚,平日无法劳作,也不出门,但在这个危及部族生存的时刻,他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
对,谁愿意?
刚才那个精壮的男人向后退了几步,正要逃走。迅速地,几个人将他拧倒,跛脚的中年男人拿过刀子在他的喉咙上割一道。死了,他被拖着上了祭台。
一个健康的女人,一双孩子!
女人们在向后退,女人们护着孩子在向后退。
跛脚的男人吼道,你们必须有人死。
火已经升起来,透过火光看到山脊上低压压的云也连城了火焰;风呼呼地喘息,要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把这一撮小肉渣滓嚼成泥,吞下去。
来不及了,必须要快!一个长了疥癣的人吼道。让我们抓一个出来!
好!
半大的小子应答着,老人应答着。此刻,他们都真诚地希望部落存活下来,那么,就必须有人死。
女人和孩子像受惊的畜群四下跑开!
你们是部落的叛徒!祭司说,他举起双手,神灵啊,请原谅我们的愚蠢,来人啊,把他们抓住,抓住了就杀掉!
我不会让你们杀掉我的孩子!
一个女人举起祭台上的火把,擎着,丢向茅草屋顶。快跑!
她又拿起一支,丢向另一处。
一会儿,部落里火光冲天。
女人也化作一团火星,在火光里噼啪跳跃。
啊,着火了,救命。跛脚的男人喊道。
救我!
你不值得活下来。长疥癣的人被蹬倒在地,一块儿燃烧的木头砸在他身上。
黑云徐徐压了过来。
燃烧的部落里,人群慌乱奔逃,活像了火堆里的跳蚤。噼噼啪啪!
轰隆隆!
火烧得白热,云块儿像炸药,被引爆了。
悉悉索索,哗啦啦啦
雨汹涌直下,火光一点点被压低,变暗,熄灭。
爆发中心的部落终于冷却
我们活了下来!得救啦。
部落遭逢大火,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女人,孩子,还有被烟熏瞎了的祭司。
祭祀咆哮道,我们成功了,神灵听到了我们的声音,他救了我们!
呜呼呼,哈拉哈拉,勃利勃利!
众人一同欢呼。
祭司,这是我们祭奠神祗的咒语,我们要让它永远流传!
呜呼呼,哈拉哈拉,勃利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