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苦难的一生

原创文/黄翠祥

母亲!我又在想您!您感应到了吗?


01

我的母亲叫黎庆珍,是位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虽然母亲离世巳经八年了,但我总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她,想着她凄凉的一生,想着她生前所经历的各种苦,心里便疼痛万分泪流不巳。

我的母亲命运坎坷,从我开始懂事起,我就深深感受到了母亲的各种不容易。

母亲在没嫁父亲之前,曾有过一段婚姻,是因为二姐的爸爸不在人世了,后来经人介绍,才跟同样也丧失配偶又拖带着大姐的父亲,又重新组建成了另外一个新的家庭。

那时的大姐才四岁,二姐一岁刚出。

母亲跟父亲过日子时,还是奶奶当家,奶奶虽然是个念佛之人,但却是最苛刻最难伺候的老祖宗 ,总之,在我记忆中的奶奶行事极端怪僻,如鬼魅巫婆般的存在,我都害怕夜里睡觉梦到她。

都说命苦之人,日子比黄莲还要苦,这话一点都不假,母亲虽然和父亲生活到了一起,有了可靠的肩膀,但日子很是难熬。

因为我的奶奶不待见我二姐,说我二姐是外姓之人,总隔三岔五挑二姐毛病或找我母亲茬子,我父亲是个孝顺之人,虽然明知是奶奶无中生有横蛮不讲理,却也无计可施,也只有顺着奶奶的意,这让母亲无形之中白白承受奶奶不少怨气。

直到后来,母亲陆续生下我的哥哥,还有两个姐姐和我,有了我们这些身上都流着父亲血脉的孩子后,奶奶才稍微对妈妈缓和一些脸色,但是,妈妈的日子还是好过不到哪里去。

那时候还是大集体挣工分的时代,我们家里粮食少孩子多,总是用红薯或麦面或玉米面跟大米掺和一起煮吃,或者是净吃荞麦面,总之那个年代能不被饿扁肚子就是万幸了,但奶奶一点都不顾及这些。

奶奶信佛吃素,自己一个人开小灶,只吃头年老米,不吃新米,这在那个饥荒年代,是最难让奶奶称心如意的事,于是在庄稼青黄不接的时候,总看到奶奶为没有老米吃,而对父母大发雷霆。

记忆中的好多次,到中午收工该吃午饭时,经常是父母亲拖着一身疲惫回家,却没能吃上午饭,因为奶奶一屁股坐在盛有午饭的木甑子盖上,哭天呛地撒泼,奶奶那般样子,谁都不敢靠近,别说吃饭了,只有父亲硬着头皮靠近奶奶,任凭奶奶撸打撕扯,母亲则趁奶奶不注意时,轻悄溜进屋胡乱翻找些山芋往怀里一放,抹着泪水又出门上工去了。

总记得很多次除夕年夜里,我在睡梦中被奶奶神精质的大声撕喊中吓醒,然后黑暗中母亲伸过手臂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轻轻耳语安慰我。

“睡吧!睡吧!别怕!”。

其实母亲也很害怕,我至今都还能感受到那时母亲搂着我时,她削瘦身体是在瑟瑟发抖,我窝在母亲胸前的小脑袋,也清晰听到母亲心脏急促不安的跳动声。

这样带着苦楝味的日子,在母亲提心吊胆中苦苦捱着。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渐渐地长大,农村的生活也在母亲艰苦煎熬中日益好转。

在我上六年级时的那个冬天,享年七十八岁的奶奶因病而逝。

少了奶奶的折腾,我想,此后母亲的日子应该安宁好过了。


但命运之神就是那样的冷漠残酷,就在我们一家刚刚开始规划新的美好生活时 ,命运之神又迎面当头给了母亲重重一击,把母亲推向了更大的困苦之中。

那是在我奶奶走后的第二个冬天,五十五岁的父亲实发脑溢血,撇下母亲和我们兄妹六个,就急匆匆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母亲刚热络的心又掉到了冰窖里。

那一年我刚刚十一岁,跟四姐还在学校念书,大姐二姐也刚出嫁不久,哥哥刚大学毕业,田地里十来亩的庄稼,就靠只有四十八岁 的妈妈带着十七岁的三姐在艰辛耕种。

失去了顶梁柱 的家, 境况一下子明显窘迫,我们孤儿寡母更是成了那些强势人家欺负的对象,让我记忆中的那些日子艰辛且凄凉。

母亲原本是个柔弱女子,但为母则刚让她顽强地撑起我们这个家,母亲每天起早贪黑的艰辛劳作,咬牙苦守护我们兄妹长大。

那时母亲的处境有多辛酸凄苦,可想而知,但母亲一直把她坚强乐观的一面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从未哼过一声苦,只叮嘱我跟四姐好好念书。

在母亲辛苦打理的日子里,毕业后的哥哥留在大城市工作,哥哥的小家也安在大城市,三姐四姐也陆续结婚生子,我则按照母亲的意愿,结婚后依旧陪伴母亲住在一起。

看着我们这帮孩子都安排妥了,母亲这才轻舒了口气。


02

在我和母亲相依相伴的简单日子里,闲暇时妈妈就会像朋友一样跟我聊天,说她以往的故事。

我母亲她们兄弟姐妹也共有七人,母亲是最小一个。

母亲说我外婆怀她时,还有一小股日本鬼子在中国横行覇道,各地都在抓壮丁服役又是闹饥荒,外婆膝下当时也已经有六个孩子,考虑到养不活我母亲,外婆就在生下我母亲后,把我母亲丢弃在床下面,想让我母亲自生自灭。

是母亲的啼哭声,招引来了跟母亲年龄相差二十岁的大姨,大姨才把床底下的母亲悄悄抱出去。

后来大姨恳求外婆不要把我母亲扔掉,并承诺帮外婆一起把我母亲抚养大。

就这样,我的母亲才被外婆留了下来 ,也就才有了以后的日子。

母亲一直庆幸她命大,庆幸有大姨的屁护,她跟我说这些往事时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笑意,没有一丁点埋怨外婆的情绪。

在母亲的潜意识里,能够继续活在这世上,就是她最大的幸福,日子过的好与坏,都值得感恩。

我的母亲不识字,但母亲的悟性好,会唱山歌会跳佈依舞。

母亲还当姑娘时,外婆家那里山村简陋的戏台上,就是母亲展露才华的地方。

每次母亲在帅气的吹笛手那悠扬的笛音伴奏下,在戏台上轻歌曼舞时,台下的掌声,口哨声都会热烈响起,引得不少帅气小伙对母亲倾慕不已。

后来,母亲跟一个家庭条件优越的干部结了婚(也就是我二姐的父亲),山村里的姑娘们都羡慕母亲命好,挑到好人家。

每次母亲说起这些往事,脸上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眼眸里绽现出奇异的亮光。


只是,这一切就象一个戏剧,母亲生下二姐不久,二姐的父亲就生病丢下母亲和二姐走了。

命运很是残忍地捉弄着母亲,尽管如此,重新嫁给父亲后的母亲,依然爱唱歌爱跳舞。

在我们的村子里,有哪家接亲嫁女的,吉日到时,都来热情邀请母亲去陪客人唱喜酒歌,担当婚闹客串主角。

而我每次看着母亲在酒宴席间大方娴熟的说笑演唱,我都为母亲骄傲不已。

无数个有星光的夜里,我就这样俯在母亲膝前,娘俩说东聊西,很是惬意。

有时也有什么故事中记忆深刻的东西,也触疼母亲的心脏,她脸上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丝落寞 随即又恢复平静。

我为母亲所有的快乐所快乐着,也为母亲所有的悲伤而悲伤着。

体会着母亲这一辈子所有的不容易  我曾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伴母亲一起到变老,就象母亲守护我们那样,也用我的一生保护着逐渐老去的母亲。

我许下的愿望是很丰满的,可现实却骨感得让我窒息。

那些我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愿望还没有实现,母亲就已经走到了风烛残年。

因为生活的种种辛劳,母亲年轻时就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症,随着青春的逝去,母亲挺直的腰板也逐渐被病痛折腾成了弯亏形状,每每看到母亲弓着身体前行的蹒跚脚步,我的心里都塞满无能为力的伤心难过。

更让我崩溃的,是在2016年初,严重的颈椎病、脑梗、甲状腺癌又一古脑儿缠上了骨瘦如柴的母亲,导致母亲右手一侧的身体如蚁吞咬般的疼痛难忍而且僵硬无力。

而我,当时为了还清修建房子时所借下的钱,和为了照看一同在我务工所在地上学的儿子,对母亲,我根本没有尽全儿女之孝,让母亲苦撑余生的日子凄凉而无肋。


母亲总在电话里安慰我说,

"你远在他乡,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先照看好孩子,别担心我,如果有一天我真感觉不行了,会喊你回家来的。"

2016年10月,母亲终于跟我开了口,她让四姐给我打电话,说她想我回家。

当时我是慌乱的不行,因为孩子在他乡上学,尚年少还需要我照看,他乡与家乡这两头一老一小的,把我愁的心急如焚,最后只有叮嘱孩子自己照顾自己,然后一路流着泪回到了家乡。

在推开母亲房门那一刻,我心里塞满了愧疚和悲伤,而母亲看见出现在她病床前我,她挣扎着伸手抓住由床顶木棍上捆绑着往下垂的两根粗布条,吃力坐起来,干瘪的脸上艰难挤出的欢喜中,夹杂着一丝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的希翼。

"老细!你来了,有你照顾,你去跟祥讲讲,我想再去医院住住,万一又能好起来呢!"

母亲重喘着气,细弱的话语中夹带着央求。

我哽咽着,坐到床沿上,揉搓着母亲瘦如干柴的手,安慰母亲说我马上去去找哥哥,明早就送她去医院。

其实母亲的病,哥哥巳经全说给我了,我也清楚母亲的病根本巳经无法医治,但母亲想去医院,我们必须尽力让母亲得到她想要的慰籍,而在我心里同样也惴着一丝希望,但愿母亲病能好转,能再活下去,因为母亲还没享过一天福。

但命不遂人愿,陪母亲在医院治疗的那个星期,母亲是一会清醒一会糊涂,一会说佈依话一会说汉语。

而没经验的我根本不懂这是母亲病入膏肓的征兆,最后那天是母亲自己吵着说要回家,我这才告诉哥哥,然后一同把母亲带回了家。

回家没几天,母亲就走了,走的那天早上,母亲还吵着要吃汤圆,三姐去买了来,下午给母亲煮了一小碗吃后,母亲就侧身躺床上睡去了,静悄悄的,就这样静悄悄的睡着,没一点声息!……,……。!

母亲走的那天,是2016年10月15号,享年79岁。

母亲走后,我时常垂泪自责,如果我能抛开所有繁杂琐事尽心陪伴母亲身侧,能急时送母亲去医治,或许母亲就不会走的那么早,走的那么落寞……,。

失去了母亲,我开始悔,开始恨我自己。

我悔不该离开家乡,不该离开母亲,我恨我自己没出息,恨我自己没照顾好母亲。

母亲把我养大,我却没能陪母亲变老,实是我之大不孝,悲!悲!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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