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比繁花灿烂

阿南史代在《树之声》里说:“那些逝去时光的见证者,正是你们的存在,让我们得以追忆过往,寄怀未来。”

很喜欢这句话。虽然沧海桑田,虫活四季,人活一世,从大概率上讲,物比人更能成为时光的见证,从“物是人非事事休”可窥一斑。

繁花不惊,落叶却更有况味。

时值深秋,周末的时候去郊外看银杏叶。一树一树金灿灿的叶子,似乎要把秋天融进脉络里,即使没有风,叶子也簌簌地落下来,地上也是层层叠叠的金币,美极了。风来的时候更美,漫天的黄蝴蝶翩然起舞,每一只都空灵得让人窒息。倘若他们在黛青的瓦房屋顶停留,便是古朴的画卷,看一眼就难以忘怀。从容而优雅的变老,对世间的深情和离散都泰然处之,不再纠结,亦不盛气凌人,就这样温温柔柔地做最后的告别,这就是银杏叶。

时光仿佛在荷塘里静止里。枯萎的荷兀自站在风里,莲子已经结好了,淤泥里的藕,明春就会发芽,一切都完满了。有过“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有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如今残破的叶子已经承接不住秋雨,容颜不再,莲房犹如一瓣老茧直指天空。时光的辫子一记一记地抽在身上,如今再也挥不动了。时间完全属于自己了,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当我想起一生中那些美好的事,听,风来了。黛玉最不喜李义山诗,独独钟情一句“留得枯荷听雨声”,这是枯荷的意趣。我站在一塘枯荷面前,想起了“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故事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历经沧桑之后的言谈。”

初秋的午后,阳光慵懒,透过树缝打了一个响指,风就来了,零零碎碎的小黄叶子翻飞,落在肩头,打在身上。那一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追风的少年,时光未老,你也还在,我们站着不说话,你在对面冲我盈盈一笑,就十分美好。

想起秋日呆在深山里的老家,傍晚的时候,我坐在楼顶看日落。寂静得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时有落木打在地面的竹壳上,啪啪作响。又孤独又寂寞,像十几岁时的敏感和脆弱,永远过不去的雨季,心事密密麻麻的写在日记本里,躲在被窝里看《红楼梦》,想着宝玉痴痴地说一句“你放心”,泪满春衫袖。

那满地的枯枝落叶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们会把它们捡回家里作柴火用。山里的夜晚特别冷,我们用它来做可口的饭菜,烧暖暖的热水洗澡。冬天的时候爱看灶堂前的火苗,映得脸蛋也红呼呼的,就这样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后来学到“红泥小火炉”,想来这样的生活方式,古人比我们热爱一百倍呀。

每朵花都有盛开的理由,每片落叶都值得深情对待。拾片叶子带回家,就像藏住了一整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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