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走在街角,步行回家。
我撑着伞,听着初春的雨,嗒嗒的落在伞面上。
城市的雨,有些急。但还是带着春意,随风而来。
忽而在我转身步入巷子的一瞬,巷子内的风猛地吹来,像是蓄谋已久的一次突袭。
十元买的雨伞,质量一般。嘎吱一声脆响,伞骨戳穿了伞面,像是蘑菇被掰开成两半。
我紧捏着坏掉的雨伞,只能迎着风,走进巷子。
因为有风,半眯着眼睛,感受着细雨覆面的滋味。湿漉漉的雨,开始在发间残留,顺着眼帘朝下。
开始以为很冷,浸润脸颊的时候,忽而是一种些许凉意的感觉。
微风渐缓,细雨慢慢在空中飘扬,像是散落的蒲公英。
我抬头可以看见那一缕缕,如光的雨滴。
漫天的光晕,在绵绵细雨中,随风而动,飘曳的光,在我的眼中勾起久远的回忆。
我是站在北方的城,却在这条小巷,感受到来自南方的绵柔细雨。
春雨浸润,绿意萌发。
南方的春,也便是真正的来了。
窄细的南方巷子,斑驳的院墙上缠坠着细嫩柳枝儿,以一抹独有的春意点缀着古老的石墙,默默藏匿在巷子中,在春雨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短促不一的音律在青灰砖瓦之上打着转。
那一年,我蹲在街角里,手里撺着几个嫩柳皮儿,轻轻揉着,裹成食指大小的小漏斗,然后放进嘴里,腮帮子卯住劲的吹着,有模有样的吹出自以为好听的旋律。
脸色通红的在巷子里跑来跑去,与几个小伙伴不知疲倦的吹着不知名的曲子,直到姥姥一声叫喊,才恋恋不舍的把“吹筒”放在一个秘密角落里,飞步地跑回去。
我听到姥姥的声音,便是知道要吃午饭了。
我跑进那间缝纫小店的时候,她总是拿着一片布料子等着我,把我的头发和脸庞都擦干净,嘴里总说,“早春的雨,还有寒气,要经常擦干,别落下毛病”。
我的姥姥是一个裁缝,缝制的衣服在那间小巷里有点名气。
手艺好,人也好。
童年时光里,她就没离开过她的缝纫机,每天都是默默地裁剪着衣服料子。动作不缓不慢,拿着石膏片,轻轻几划,手里的大黑剪刀,“卡兹——卡兹”几声,一块布料就被她剪成不同的形状,经过几天的缝补,一件新衣就从她手中诞生了。我小时候一直很奇怪,她怎么能够记得住这么多的步骤和样式,我从来没看到过她很慌张的时候,总是不缓不慢。
我是跟着姥姥一起长大,我快上初中的时候,我才被父母接到他们工作的北方城市。
这一去,便是再也没有回去过。
因为我是在学校寄宿,周末才能回家。
有一天的周五,父亲给学校老师打来电话,让我本周不用回去,他和母亲不在家。
等到我初三的中考结束,我才晓得,那个周五是姥姥去世的日子。他们赶着回家奔丧,怕影响我的学习状态,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至今想起来,心里总有一丝遗憾。
小时候,我喜欢淋着春雨在巷子里跑来跑去。
因为每次春雨来了,也就是我们最喜欢吹口哨的时候。
这是那间小巷子,一年时间,为数不多回荡有着关于春天旋律的声音。
而每次这些声音的结束,都是来源于姥姥的一声轻唤。
回忆是需要安静的回味,是因为一些画面里积攒着长足的思念。
我轻轻用手掌在脸上一抹,眼里也是细雨弥漫,像是泛着泪。
这座城的这个地方,在这么一瞬间,恰如其分地让我忘却时间与地点。
我站在绵绵细雨中,像是在等着一个声音的传来。
虔诚地像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