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热心同学召集高中同学聚会，我心心念念希望见见这些老同学，好些年没见了，叙叙旧听听他们的人生历程和故事，慰藉中年的我们，增加前行的动力。结果食言而肥，未能赴约，心潮起伏，几不能平，他们齐聚一堂吃吃喝喝，我就以简约二三则吃饭的故事，以此记念我们逝去的青春年华和那些如诗如歌的日子！
民以食为天，我们上高中时，正是九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春风吹拂大江南北，民风淳朴，思想开化，锐意进取，全社会充满了欣欣向荣气息。日子虽然紧巴，倒也能吃饱，大家都差不多，没人抱怨。绝大多数同学，周日背一次馍馍，周三中午回家再取一次馍馍，一周就下来了。开水涮肠子干板凉床子，是我们生活的真实写照。下课后飞奔，每人拎着一只洋瓷缸子在水灶前急速排队，水灶在校园操场西南角落，队子如一字长蛇阵，一直可以排到校园的西大道最南边。接上水，拿回教室，馍馍瓣成小块，放点盐，就狼吞虎咽直接下肚，从接上开水到吃完，再接水洗完缸子，基本就是十五分钟。水灶的水浑浊不清，等打回教室，缸子下面就会沉淀一层沙灰类东西，没有人去澄清，没有条件，没有理念，有个别新潮者，也在我们“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理念一通教育后悄然从众，没有人在意这个。我一直掌握着水灶的一个秘密，开水灶由翟池附近的李胖子烧，偶然一天叙旧后，高兴之余，把他对其他人视为禁区的水灶蓄水池给我看了看，我惊讶地发现，三只青蛙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水里有一层绿苔藓状的东西漂浮着。这水能吃吗，我疑惑的问！李胖子说，咋不能吃，一定能吃，你们天天吃，不是啥问题都没吗？说完可能感觉不妥，又说，你可不要出去说。于是，我就疑惑了也保密了整整二十七年，但真的，没吃出什么问题。
最感恩莫过我的父母亲。我爸父亲母亲对我上学非常支持，每周上学时，我妈总是用两个爸爸用过的广告小瓶瓶，一装熟油辣子一装盐，这在当时都是条件很好的，每当我在开水里放上熟油辣子，胡麻油的香味，红艳艳的色泽，引来几十双艳羡的目光。多年以后，我也成了中年人，给儿子买饭票的时候，感觉花费很大，即使都是正常水平。我不由自主想起父亲，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当时是民办教师，就是乡镇聘请的临时代课教师。薪酬低到无法想象，工作一样不拉。正常上班时间，他是身上有泥巴的教师，认真教书，批改作业，辅导学生，承担的是是后来才有名称的全科教师职责，语文数学政治历史自然体育音乐美术等等科目都有，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因为认真，倒也有模有样，因此忙个不亦乐乎，顾不上家里农活。下班时间，他是临时脱离教师职责的农民，把白天没做的活，尽最大努力，飞一般的速度，忙到深夜才算齐活。好像四处奔忙，好像白天黑夜操劳，但日子还很紧巴，我无法想象，这一瓶让班上好多同学艳羡不已的熟油辣子，他是怎么置办出来的，我敬佩我的父亲母亲。
最健康莫过开水泡馍。这样的饭，虽然能吃饱，但是营养实在跟不上，只能从有限的食物里吸取可怜的营养。所以我们那时候都吃的特别厉害，有一天我吃了十九个馍馍，几年前与一同学说起来，他一天竟然吃了27个。也因此一直到今天，我还保留着泡馍习惯，家里的剩菜倒些开水，泡上馍馍，就实现了光盘行动。专家说开水泡馍馍伤胃，但我们这些同学无意间谈起，胃都好的很！现在想来，可能是没喝饮料不吃零食吃健康食品的缘故吧！
最记忆莫过于S 同学的白菜炒肉。我们班的S同学让我们羡慕到嫉妒，他每周上学，他妈总是用一个大号罐头瓶子，很瓷实地装上白菜炒肉。开学前几周，吃饭时间，他非常傲娇地看看我们，慢条斯理地把白菜炒肉放进缸子里，然后夹一口放嘴里，咬的满口是油，然后仰起头，叹一口气，拉长声音香那！我们羡慕的口水直流，看他那个样子恨不得揍他一顿，不想看又忍不住看，眼巴巴看着他的白菜炒肉，每天吃饭时间，都是他的专场表演，满教室能听见他吃美食和叹气的声音。苟富贵，勿相忘，你有肉，大家吃。三周以后，在他表演的时候，一个同学趁他不注意，夹了一大口菜放自己缸子里，S同学眼睛都红了，因为身形瘦弱，干不过抢食者，你干啥里，声嘶力竭？破窗效应不得了，第二第三第四，后来他发火都来不及了，一大罐头瓶瓶白菜炒肉，很快被瓜分，反应慢的，还遗憾没抢上。下一顿饭，没人卖派了，S同学垂下头，满脸阴郁，目光不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人言传，他最后和我们一样，悄悄吃着开水泡馍，我们心情一哈平静了。S同学后面还继续拿白菜炒肉，我们后面就理所当然分享他的硬菜，不吃白不吃，吃了白吃了。星期一早上好多人抢不上，所以有些心思活络的人，在星期天晚上，悄悄溜下床（我们男生宿舍就是教室后方的木架子两层通铺），拿出白菜炒肉，夹冷馍馍里，在暗夜里美美享受。后来的后来，S同学认命了，和我们一起，抢着吃咸菜，抢着用其他同学的，我们真正实现了共产共食。不过，S同学用他的白菜炒肉，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课程，财不要外露，人不要显摆，否则，想去……
最搞笑莫过于饭馆烩馍。九十年代，靠着起早贪黑种植烤烟，家里紧巴巴的日子有了松动，尽管烤烟过程繁多，要育苗、覆薄膜、除草、建烤烟房、烤烟，而且挎烟叶、串烟叶的过程中，烟油黝黑，黏唧唧，苦巴巴，洗不下，熏的人头晕，吃饭时也吃进了嘴里。但是，与生活的苦相比，日子有了奔头，这又算什么呢？那时候出外打工的机会还少，除了种地别无来钱门路，种植烤烟也就成了不二之选。交了烤烟，拿着一沓沓钱，数来数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苦累的时候就盘算着，有了钱，要给老人看病，给媳妇和娃买漂亮衣服，要修庄子，要给娃娶媳妇，要买摩托车，要供娃念书。那一段日子，其实是嘴苦心甜，欢天喜地，兴高采烈，那是我们农家人一段欢乐日子，农家人的幸福生活。可惜的是，有关部门把烟叶收上去后，里面掺杂其他东西，好景不长，大约99年，庆阳烟叶就没销路了。好多时候，因为贫穷导致的短视，因为短视导致的后果，因为侥幸所为的掩耳盗铃，让我们无言以对，疲于应付！日子太难了，做农民太苦了，有份固定工作多好！一定要让娃娃把书念好！缘于此，九六年秋天，爸爸妈妈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给上高三的我，每周七个鸡蛋，五元钱，补充营养。鸡蛋和家里的黄花菜等，都是农家传统的微薄收入渠道。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很开明，就是苦于没钱无能为力，这下高三了，再紧张也要给娃把营养加上。这样的安排是有讲究的，爸爸已经提前考察过，屯子街道门口，有个小饭馆，女人是四川人，男人是本地人，两口子圆头圆脑，面相喜啦，手脚麻利，卫生整洁，价格公道，吃客云集。不知道是前面有，还是爸爸与他们谈的这个项目，就是每次我交一个鸡蛋一元钱，三个馒头，他用油给我烩一下，增强营养。久而久之，班上学校里烩馍的同学越来越多，我心目中也就把烩馍当做了世界上最美的佳肴，最好的享受！家里的收入少了，我却感觉身上有劲了！有天，学校的男神王老师进来吃饭，正吃烩馍的我赶紧恭恭敬敬站起来向老师问好，一着急问了句，王老师，你也烩馍吗。王老师楞住了，周围同学也楞住了，继而哈哈大笑。我尴尬的把手搓了又搓，是啊，老师怎么可能烩馍，何况是王老师。顺带说下王老师，他给我没有带过课，却是学校的名人，几乎人人知道。不仅在于他个子高人帅，也不仅在于他打扮的时髦，高脚陆战靴，上着半活子（俗语，过膝的呢子大衣)，看起来很洋气，摩托车擦的珵亮珵亮，速度很快，个子高高的他，脊梁笔直，一溜烟从我们身边驰过，崇拜极了。最轰动一时的一件事就是，那年的秋季运动会开幕式，应该是王老师的创意吧，他带领十几个老师，清一色半活子，高脚靴，摩托车，绕场三周，威风凛凛，我们兴奋的嗓子都喊哑了。
最难言莫过于油饼的故事。前面说过，我每周带一瓶瓶熟油辣子的待遇，都是中产阶级了，吃饭时，周边满是艳羡的目光。绝大多数人没有钱在灶上吃饭，如果能在灶上买菜，或者享受灶上一个油饼（一斤粮票，五角钱），那是上等人的生活，可望而不可即。好在，生活中总有些例外，让我们的生活跌宕起伏，回味无穷。我们高几届有个师兄，家境富裕，天资聪颖，不爱学习，突然就喜欢上了一个父母都吃公家饭的女同学，据说这个女同学不过尔尔，就是打扮洋气，在我们这个农村中学打扮土气的女同学中就显得出众了。那个女同学傲娇如公主，爱吃油饼，却因为怕沾上其他同学身上的土，结果少的可怜的油饼，到她独自一人排队时已经没了，所以经常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操场跺脚生闷气。师兄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据说第二天开始，他就默默排队去打油饼，据说第一次去，说，给，你的油饼，我打来了。女同学看了，也许平时这样的同学多，没说啥，接过去就吃了。打油饼吃油饼的故事延续了两年多，快毕业了，男孩去找女孩，你看咋们两个这事咋办？啥事？我，我，我喜欢你，男孩憋出了这几句。啊，我不喜欢你。那你吃了我两年油饼，你打我就吃里莫，我没多想。据说师兄一气之下，高三复读，发愤图强，考上名校，最后远赴大洋彼岸，定居于斯。我的老师经常用这个故事教育我们，不要沉溺于所谓爱情，但也要学习你们师兄那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精神。我无力用语言评论这一幕，却深深印在脑海。多年后，见到青春萌动期间的孩子，我的学生，我劝诫他们，感情纯真，不容置疑，纯真的感情，是积极向上的，既然相互有好感，何不相互激励，考取最理想大学呢；女孩子一定要矜持，对男孩子表达的好感，先要委婉拒绝，继之坚决拒绝，不要留念想给他。幸赖，我的孩子们，因为我的劝导，没有因为青春期那些不是爱情当作爱情的纯真感情耽误学业，影响人生，我很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