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隐隐约约听到哭声，吃力地睁开眼。
看见儿子女儿和老伴儿都站在床边。儿子一边看着老王一边冲着手机小声地说着什么，女儿扶着老伴儿轻轻啜泣，而老伴儿也泣不成声。
老王觉得太累了，他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不再看看了？一会儿我就要带你走了。”
“你是谁？”老王问。
“死神。”
“我还有多久？”
“三分钟。”死神说，“本来一分钟也没有的，但是有个女孩儿给了你三分钟。”
“哪个女孩儿？”老王又问。
“你到底要不要用这三分钟，”死神不耐烦地说，“不要就算了。”
“要，要。”老王赶紧回答。
老王又缓缓地睁开眼睛。
“爸。”女儿看见老王睁开眼睛，抽噎着说。
老王把手伸向女儿，女儿赶快把手递给老王。老王吃力地抓着女儿地手说:“别哭，照顾你妈。”
“老王，呜呜……”老伴抚摸着老王的额头，把脸贴在老王的脸上。
“别哭，别哭。人都有这天，我走了你好好的，答应你的云南也没去，我走了你也要去呀，要照顾孩子们呀！”老王安慰老伴儿说。
“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妈跟妹妹。”儿子接过话说。
“我孙子呢？”老王问，老王实在想看那小子一眼“上学去了吧？”
“上学呢。”儿子说。
“嗯，那小子和你小时候一样，好好培养，不要动不动就动手。”老王嘱咐儿子，“我走了这家就是你担当了，辛苦了。”
老王觉得好累，他努力想再看看这些骨血至亲，可是却不自觉地合上了眼。
“爸……爸……”老王听见女儿的嚎啕声，以及老伴儿的啜泣和儿子呼喊医生的声音。
很快老王连这些呼喊声也听不到了，眼前一片空白。
“我死了么？”老王问。
“死了。”死神说。
“我的灵魂离开我的身体了么？”
“是的。”
“那我为什么什么也看不见？”老王问。
“人死了他看到的就是空白的，一直到他的灵魂找到另一个新的生命。”
“也就是说，我再也见不我的家人和我生活的世界了？”
“是。”死神说，“你很幸运了，你至少和家人告别了，很多人没这个机会。”
“为什么我有？”老王觉得一定是自己生前做了什么好事。你看，人死了也还是一样的骄傲，真让人无奈。
“你不记得了？”死神说，“那真是可惜了那女孩儿。”
“哪个女孩儿？”老王脑子迅速转动，“是每天在我家楼下遛狗那个女孩儿么？”
“不是。”
“是我住院前一天来我家找被送错的快递的女孩儿么？”
“不是。”
“是给我办住院的护士？这医院里的人？”老王更加好奇了，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可以延长人的生命，他真想好好谢谢这个女孩儿，如果没有这最后的三分钟，恐怕自己要死的不明不白。
“都不是，是你27岁时遇到的那个女孩。”死神很随意地说，“你们商场约会的时候，她给了你这五分钟。”
老王忽然想起了是哪个女孩儿了。
27岁的一个傍晚，那时候老王还是小王。那天他和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约会，电影开场前，他们站在商场的外接长廊上聊天。
连续的加班加上雾霾，小王咽炎犯了，有一点咳嗽，但是依然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住。
刚要点火，女孩儿说:“别抽了，我听见你有一点咳嗽。”
“没事，一下午没抽了，就抽一支。”小王说。
“少抽一支烟可以多活五分钟。”女孩儿俏皮地笑着说，“别抽了，嗓子好了再抽。”
小王点着了烟，抽了一口，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儿，女孩儿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他。小王一瞬间觉得，要是和这样的姑娘在一起，多活五分钟也不错。
于是掐了手里的烟说:“电影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老王回过神来:“那不是五分钟么？怎么变成三分钟了。”
“你不是还抽了一口么？”死神说，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那女孩儿呢？”
“早死了。”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摔死的，”死神说，“30岁那年，在藏区支教，从屋顶摔下来了。”
“那我能再见到她么？我现在不是也死了！”老王说。
“不能，不论人活着还是死了，有的选择都只能做一次。你已经在五十年前选择了错过她。更何况你现在死了，人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什么也看不见。”
“空白到什么时候，这空白让我很不安。”
“到你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不再留恋你的这一生了。”
“然后呢？”
“然后我再带你去过新的生命。”
“现在去吧。”老王说。
“你准备好了？”
“是。”老王说，“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知道我根本回不到过去，也不知道未来什么样。”
“好吧。”死神说。
老王感觉眼前的苍茫白色越来越亮，然后瞬间黑了。老王知道，新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