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我不记得那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我只知道记忆与我同在,将美好的往事完美的浓缩起来,如同一笔浓墨重彩,在我们这已经变得灰白单调的生活画布上,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及其清贫,自然父母的故事也就及其艰辛,那一条条小巷,那一辆辆修了又修的自行车,那悠远的叫卖声,如今又浮现在五月的朱提上。任凭思绪飘回那悠长的岁月里,飘回十多年前……
父母的爱与磨难,自有记忆以来,便陪同着我,那时我们姐妹几个都还很小,每天还没有起床,父母把我们吃的早饭及晚饭在黎明时分就做好,他们的饭则是用饭盒装好带在身边吃,我眼里的父母,从来不会在外面花一分钱去买吃的,带好饭盒就开始了一天辛苦的奔波――卖小菜。在那个时候,城里还没有公交车之类的,更别说是我们那里走上几步都会让你脚疼的山路,父母卖菜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各个用一辆,在自行车后货架上左右绑上两个箩筐,把菜放入筐中,载到城区去卖,父母早上同时从家里出发,去向城里不同的街道,偶尔相遇,只会相互问问各自出售的情况,又匆匆费力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时间长了,父母比谁都清楚哪条街好卖,哪条街冷清。小菜也全是家里自己种的,那个时候,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父母常年卖小菜的收入,父母卖完当天筐里的小菜,总是急着赶往地头再去取菜,还得载回家,清洗好。父母每天花时间最长的地方不是城里的大街小巷,就是山脚下的那几块地里,没有哪一样被辜负过。曾经没有义务教育的政策,家里四姐妹同时上小学,需自出学费,父母都要为之焦急、担忧一阵子,刚交完一学期,父母又得愁着下一次的学费。依旧是种菜、护菜、坎菜、卖菜,循环地在生活里上演着最苦楚、最心酸的一幕幕,在家里父母又得演绎着温暖的片段,父母不会在家里与我们说她们的奔波劳碌,不会说流了多少汗水,只与我们分享着那神秘的城区,有多少人开车,有多少好玩的与好吃的以及娱乐的。
父母总把城里最美的一面给我们描述着,目的显然,是想让我们好好读书,将来也能离开这个小山村,跻身到城里去当居民,一次,没有去过城里的我,因好奇便让父母带我去看看,父亲还承诺了等有空专门带我们去玩一天,我们都知道,即使是逢年过节父母也在小城里穿梭、叫卖,哪儿会有空啊。或许是天意,要让我在苦难中承受苦难,在懂得中成长,结果,第二天,我便无端地长了很多水痘,又痒又痛的,且吓到了父母,父亲把原来已装满的箩筐誊了出来用被子垫好,把我放进去蹲坐着,父母恍惚而焦虑的神情如针一样刺痛了我幼小的心灵,那一刻,我恨极了自己,就算是冬天穿拖鞋都不会感冒,竟会突然长了水痘,让父母万分担心。父亲匆匆地从家里出发,走了很久才到城里的医院,医生还没有上班,我担心父母的菜怕被耽搁了而卖不完,便与父母商量着,平时不爱言谈的父亲居然说“我们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你们,如果没有你们,一切的付出都没有意义”,泪水漱漱地掉了下来,那时对什么是意义都不懂的我,竟被父亲的话深深地震撼了,父亲一生亲其所有居然是如此的爱我们。
那一次‘亲身’进城,我懂得了那一段段山路的艰辛,遇到上坡时,父亲得先把母亲的车推上去再下去推自己的,相扶相持地循环着走过那颠簸的山路,我懂得了父母的决心与勇气,坚定地在生活里挣扎着,一直都是城市边缘人的角色穿梭在城里的大街小巷,属于父母的炎炎夏日――衣服干了又湿、干了又湿,属于父母的冬雪绵绵――手上的冻疮起了又散、起了又散,我都没有参与过,而父母每一天的出行,却牵动着我的每根神经,直到父母归家,我才能安心闭眼睡去。
虽然那个年代已经回不去了,一想到那一前一后沉重的车轮留下的痕迹,那一粗一细、一刚一柔的声音穿行在仿佛很久远的城市里,顿时所有的时光都凝结成了厚重的岁月,推到那一个令人幸福又心酸的年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