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向来是两端的事,而人立于中间,不免踌躇。
我家庭院中有一株老树,据说是曾祖父亲手所植。它年年发芽,岁岁落叶,已近百载。春来嫩绿满枝,秋至黄叶铺地,不惊不扰,仿佛生与死于它不过是寻常更替。我常立于树下,看那光影透过枝叶洒落,斑驳陆离,恍若无数细碎的生命在明灭。
人却不同。初生婴儿啼哭而来,老者叹息而去,中间夹着无数悲欢。生者熙攘,忙于生计,奔走于市井之间;死者寂然,归于黄土,消散于岁月长河。然而生者何尝不携着死的种子,死者又何尝不在生者记忆中延续?
曾见邻家老人临终,子孙环伺,他独望窗外一树梨花,目光清澈如婴。那一刻,生与死的界限竟模糊起来。他微微一笑,道:“不过是换一处看花罢了。”遂瞑目。后来那树梨花年复一年地开着,洁白如雪,不知是为生者绽放,还是为死者怒放。
细想来,生死原非对立,而是相续。如同昼夜交替,四时轮转,无昼何来夜,无生何有死?我们恐惧死亡,或许只因太过执着于“我”的存在。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从不因生而喜,因死而悲。
既然终须一去,何不且看眼前花开,且听风过林梢。生时认真活着,死时从容告别,如是而已。
树影婆娑间,仿佛有无数过往与未来交织。生死之大,固然令人敬畏;而生死之常,亦教人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