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郭连军带着谷清明在路边喝了一碗豆腐脑后，步行来到了一所学校门口。
这时，门口已经拥挤了很多家长和学生。家长们各自拉着自己的孩子看似轻松的交代着什么。
郭连军把谷清明拉到一边，悄声说道，不要紧张，里面的老师都打过招呼了的，只管闷头做试卷，做完出来就行了。接着又递给他一张准考证。
谷清明接过准考证，上面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看起来十五六岁，胖胖的，脸色红润，看样子营养很好。考生姓名一栏写着张家豪三个字，这就是谷清明一会要在试卷上写得名字。
谷清明点了点头，说了声我进去了，就转身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进了学校，在一群已经开始成长发育的十五六岁少男少女中间，十二岁的谷清明身影更显得像豆芽菜一样瘦弱。
谷清明找到考场，找到座位号，坐下。显然这个小萝卜头已经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他们教头接耳地看着他，悄声说着什么，又捂着嘴偷笑。
是啊，谷清明坐在考场里太显眼了，不说他一身破旧的衣服，就是那瘦弱的小个儿怎么看也不像是初三的学生。
谷清明脸红着，低着头等着监考老师进场发试卷。
铃声响了，进来两名男老师，乍一看真像双胞胎，都白白胖胖，穿同色的西装，胸口都挂着个牌子，仔细看脸，又不像了。接着其中一个例行说了考场的规定。这些话，谷清明听起来尤其心虚，就只是微垂着头，耷着眼皮，不敢抬头。
从前向后传试卷的空隙，两个老师开始验准考证，虽说郭连军跟他说过监考老师是打过招呼的，但谷清明一个从没有撒过谎的孩子还是紧张得满脸通红。当那个监考老师把他的准考证拿起来时，谷清明屏住了呼吸不敢喘一口气，监考老师瞄了一眼准考证，不着痕迹的又放下的时候，谷清明悄悄地嘘了一口气，后背一阵刺挠。
试卷发下来后，谷清明浏览了下这些题目，竟微微一笑。中考的题目，对于谷清明这样的神童自然是没有难度的，他闷头开始做起来题目。
在考试还有十五分钟结束的时候，从窗户外面经过几名老师。随意地在这个考场的窗户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用手搭在额前，透过玻璃向里看了一会儿。
当他的的目光扫视到谷清明的时候，眼神充满了疑惑。随即转头和另外几名老师悄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进了考场。
谷清明正认真解答最后一道题，完全没有注意监考老师的脸色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当他发现桌上的准考证被一只手拿起的时候，谷清明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目光正对上一双严肃的眼睛。
替考的事情暴露了。那几名收受考生家长贿赂的老师，显然没有想到，在考试快要结束的时候，省里来了一位巡考人员。
由于谷清明是外省的，又是个小学生，暂时对谷清明也没有做出处分的决定，至于那个叫张家豪的孩子的命运如何，谷清明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后来郭连军的脸色非常难看。本来说好，考完带他去饭馆吃一顿的，也没有提起。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就坐大巴回家了。
大巴飞速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两旁的景色迅速向后倒退，坐在后排的郭连军环抱着手臂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假寐。邻座的谷清明手插在上衣兜里已经好久了，那张蓝色的百元大钞票从昨天起就被他攥的汗渍渍的。谷清明知道事情败露了，这钱是不能再要了。一直想还给郭连军。只是郭连军从昨天起脸色就很难看，一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天快黑的时候，汽车到达了县城的汽车站，在车上七八个小时没有吃东西的谷清明有点饿了，摸了摸包里的鸡蛋，又放下了。
郭连军带着他去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面。郭连军拿起筷子，刺溜刺溜向嘴里吸着面条，仍然闷声不吭。谷清明看着面碗，没有拿筷子，从口袋了掏出那张已经被他的汗水浸的软塌塌的一百块钱，放到了郭连军的面前。
郭连军看到这张被卷成一条小纸棍的一百块钱，吃面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咬断面条，放下筷子。用食指和中指夹起那个小纸卷，又塞进了谷清明的口袋里。
“这钱你拿着吧，还是按照咱说好了的，回家跟你妈说是竞赛的奖金。”郭连军的麻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招呼谷清明赶紧吃完面好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妈妈和姐姐们都很兴奋的上来问这问那，问他考的怎么样？谷清明只是轻松说了句还行，结果还没出来，就把十二个一个没吃的鸡蛋拿出来摆在了桌上，还有半包煎饼和多半瓶萝卜干。
看到这些东西还剩这么多，谷清明的妈妈骂他怎么不吃完，还又带回来了，一边又转身过去擦着眼泪进了锅屋，一会儿工夫又端出一碗鸡蛋面来。
看着那碗香喷喷的鸡蛋面，谷清明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把那张钞票拿在手里，半天又放下了。
第二天附近的镇上逢集，谷清明起了个大早。
来得太早，集市上人还没上齐，不是那么热闹，谷清明就在一棵树下等着。
太阳上到树梢的时候，集市上渐渐热闹起来。来卖东西的都是附近四邻八乡的，来买东西也是附近四邻八乡的。
谷清明远远看到一排卖衣服的摊位支了起来，穿过一排卖茴香花椒大料面儿的，又穿过一排卖鸡鸭鹅的，接着就是几个卖汽水的摊位。透明四方玻璃罐子里，橘红色的汽水从里层哗哗不断的落下来，好看又诱人。谷清明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液，看得着了迷。
直到卖汽水的大爷向他吆喝了句：小孩，来一杯吧，好喝又解渴的甜汽水！谷清明才红着脸走开了。
他手里攥着那张钱，来到卖衣服的摊位，其实老远他就看到一件黑底碎花的褂子，挂在竹竿撑起的布墙上，风吹过来，衣服的一角被风吹起。谷清明想象着这件衣服穿在妈妈身上的样子。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看到摊位前站着一个小孩，仰头看她家的衣服半天了，不耐烦的问：小孩看什么！要买吗？
谷清明点了点头，伸手指向那件衣服说：“我想买那件！”
胖女人不屑地笑了：“你一个小孩还自己来买衣服？身上带钱了吗？”
谷清明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在那胖女人眼前晃一下：“我就要那件。”
胖女人看到一个小孩身上带着一张大票子，眼珠子一转，忽然笑容堆满那张胖脸。
“这件衣服要五十块呢！买吗？”
谷清明哪里知道一件那样做工粗糙的确良衣服到底值多少钱呢，他听说要五十块，心想，还剩五十块。于是就点点头，把钱递给那个胖女人，说：“给。我就买那件。”
胖女人顿时心花怒放，在腰上那个挎包里，找了五张大团结，递给谷清明，还很关心的说：“小孩，这是找你的五十块钱啊，你数数，拿好了，装兜里别掉了啊!这是衣服，也拿好了啊！”
谷清明接过钱和衣服，转身穿过集市，朝家里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