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天陆薇下班后见周寻与雪球在小区公园里散步，陆薇便过去与他们打招呼：“你们两个好悠闲呀！”

周寻说：“听说这个小公园很漂亮，所以让雪球带我来逛逛。”

“雪球乖呀！”陆薇说，“我可以摸摸它吗？”

“工作的时候不能打扰它。”周寻说。

“那好吧，雪球要照顾好你的主人呀！”雪球一脸傲娇扭过头去，陆薇说，“雪球总是不太喜欢我的样子。”

周寻笑着说：“工作犬都比较严肃，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陆薇说：“这个公园太小了，我们不如去城市广场吧，那边有夜市，比这里热闹多了。”

“算了吧，太远了，我们走过去得大半天。”

“没关系，我有一辆电瓶车，稍等下，我这就去骑过来。”

“陆薇，你又胡闹了……”周寻话未说完陆薇已经跑远了。

没过多久，陆薇果然骑着电瓶车来了，她让雪球坐到前脚踏上，让周寻坐在后座上，启动车子摇摇晃晃地出发了，一边走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呀。

“我们回头率是不是很高？”周寻问。

“是呀，主要是雪球的表情太狰狞了，好像我要绑架它似的。”

周寻笑个不住：“它从来没坐过电瓶车，估计很新鲜。”

他们穿过几条街抵达了广场，广场旁边夜市的烟火气给清冷中增添了一丝温暖，陆薇带着周寻在四周游逛，她把每一处的景色都讲给他听。有陆薇的陪同，周寻便给雪球松了鞍带：“现在你可以休息一会啦！”

雪球开心地撒起欢来，陆薇看着它说：“真像我下班后的样子呀！”

雪球跑了几圈后又回到周寻身边，冲着陆薇咕噜噜地叫着，陆薇说：“雪球看起来有点吃醋，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主人，我只是暂时陪他一会儿。”

周寻拿出些狗粮喂给它：“陆薇姐姐是我们的好朋友，不可以这样对她哦。”

这时有个小女孩跑过来：“叔叔，我可以摸摸大狗狗吗？”

“当然可以。”

女孩轻轻摸了摸雪球的脑袋说：“我也有一只小宠物，你看。”她打开随身的小包，钻出来一只小仓鼠。

“那我可以摸摸你的小宠物吗？”周寻说。

“不可以，它太小了，只可以看不可以摸。”

“可是我看不见。”

“为什么看不见？”

“因为叔叔眼睛不好，所以不能看到你的小宠物，你能告诉我它是什么吗？”

“那你把手伸出来，”周寻伸出手来，女孩把小仓鼠放在他的手上，“摸到了吗？”

周寻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是小仓鼠吗？它果然好小。”

“猜对了。”女孩说。

这时女孩的奶奶来叫她，女孩便跑了过去说：“我在给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叔叔摸我的小仓鼠。”

“小孩子真的太可爱了。”周寻说。

“是啊……”陆薇看着墨蓝的天空附和道，这时只见那个女孩的奶奶在不远处冲着她笑，陆薇便走了过去，“有事吗，阿姨？”

那阿姨颇有几分深意地说：“小姑娘，你这个情况，你家人没意见啊？”

“什么？”陆薇一头雾水。

“唉，你这么好个姑娘图他啥呢？”

陆薇顿时红了脸，尴尬地解释：“阿姨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阿姨狐疑地看着她说：“真不是？那就好，我给你说后半辈子有你受的，我家老头子当年折了半条腿就带累了我十几年，更不要说眼瞎的，你可得想清楚……”

正在这时，陆薇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刑满获释般向阿姨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是陈城，他约她明天去逛画廊，陆薇欣然同意。

挂了电话，陆薇回到周寻身旁，周寻正给雪球系好了鞍带，问道：“怎么了？”

“刚接了个电话。”陆薇说，“对了，你最近的画卖得怎么样？收入好吗？”

“为什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

“时好时坏，卖画就是靠天吃饭，我也没计较有多少收入，反正是很难养活我和雪球的。”

陆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是不是已经很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周寻说。

“你能感觉到天黑了？”

“不能，”周寻说，“对我来说白天黑夜没有区别，但你是女孩子嘛，这么晚在外面太危险了。”

陆薇长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对，我们回家吧。”

第二天与陈城逛画廊时，陈城买了几幅抽象派画作，当陆薇提出要买一幅周寻的画时，却被他断然阻止。

“我自己花钱买画，你凭什么干涉？”陆薇说。

陈城说：“这就是骗钱的，我是不忍心你上当受骗。”

“这幅画和你买的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什么也看不懂吗？”

陈城咽下一口气，说：“画的核心是对光的表达，这几幅画虽然抽象，但你仔细看看，它们对光线的理解很棒，而你的这幅乱七八糟，什么也不是。”

对光的表达……陆薇一阵苦笑。

他们开车走在路上，天已黑了，灯光稀稀落落地从车窗照进来，陆薇看着千变万化的光影，陷入到无边的沉默之中。

“还生气呢？”

陆薇没有回答。

“陆薇，我觉得我们最近有些不对劲，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有吗？”陆薇反问。

陈城摇摇头：“不，你没有变，是我太多心了，我突然觉得很不安，陆薇……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有喜欢的人了。”陆薇脱口而出。

陈城猛踩刹车：“你说什么？”

陆薇一惊：“我说什么了？”

“他是谁？”

“他？”陆薇看着他，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陈城把她送回公寓，陆薇正要开门，陈城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陆薇，刚才我说的……”

“我有些累，你放开我。”

“陆薇，我喜欢你，我知道这样太仓促了，但是我等不及……”

“你放手！”陆薇大声说。

陈城却将她抱住，陆薇拼命挣扎：“你走开，我没有同意……”

对面的房门突然开了，两人都吓了一跳，陈城松开了她，回头看去，周寻摸索着出来扔垃圾，后又摸索着回到屋内。

“瞎子？”陈城小声说。

陆薇没有回答，心里却七上八下，很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他根本看不见他们。

陈城像不认识陆薇一般看着她：“你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陆薇扭过头去：“也许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我。”

陈城点点头：“是，我没有真正认识你，那你好好想想，明天下午给我答复，好吗？”

陆薇看着他没有回答。

第二天下午陆薇一下班就见陈城抱着一束花等在楼下，陆薇走过去：“你竟然这么认真。”

“我当然是认真的。”陈城说，“想好了吗？”

陆薇点点头，看着他说：“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吗？”

陈城的笑容僵在脸上，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告诉我他是谁？”

“你想多了。”陆薇转身就走。

“陆薇，你误会我了，我一直都喜欢你，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陆薇只顾走着，陈城追上她：“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陈城，你知道的，我从来就是个懦弱、没骨气的人，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主，一直都是听老师的、听父母的，就连我们之间也都是以你为主，我想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哪怕就一次。”

陈城哑然失笑：“好，那我问你，你内心的选择是什么？”

陆薇闭上眼睛，长长吁出一口气：“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你。”

陈城笑得几乎岔过气去，他把花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他妈就一傻子！陆薇，就当我白认识你了！”

陆薇浑身瑟缩却不肯睁开眼睛，世界沦为一片黑暗，只有街道的嘈杂，像一锅重金属的粥，稀里哐啷，她被这黑暗与嘈杂挤压着，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