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登陆那晚，陈迟在阳台收衣服时，看见对面七楼飘出十几个气球。红黄蓝绿的橡胶球体在暴风中癫狂舞动，像群被囚禁多年的魂突然得了赦令。
业主群很快炸开锅。304主妇转发视频配文：“浪漫至死不渝！”下一秒就被811的理工男打脸：“气体热胀冷缩，密封阳台成了天然鼓风机。”陈迟盯着那个ID叫“追风者”的网友追加评论：“哪是什么浪漫或科学，分明是灵魂在铁栅栏里跳踢踏舞。”
他关掉手机，从床底拖出落灰的琴盒。指尖抚过小提琴f孔的裂纹时，窗外气球正撞上高压线，爆裂声与雷暴混成奇异的交响。这场景太像二十年前的音乐学院——他在台风天练琴被教务处长训斥：“琴声能当台风补贴吗？”
如今他成了保险理赔员，每天计算台风损失金额。上周驳回的索赔单里，就有对面七楼住户：舞蹈老师苏青，因半月板损伤被迫离职，开少儿舞蹈班又遇疫情。她申请理赔的附件照片里，彩绘玻璃映着无数悬空的舞鞋。
凌晨三点，断电的城市陷入黑暗。陈迟借手机光看见苏青在阳台拉扯气球绳子，动作像在拽回脱缰的野马。他忽然抓起琴弓，打开窗户迎向风暴。帕格尼尼的随想曲被狂风撕碎，却意外与气球撞击栅栏的节奏合拍。
第二天整栋楼都在传：七楼疯女人放气球，六楼光棍拉疯琴。物业上门警告时，陈迟正把理赔单钉在苏青门框上——批注栏红字写着：“艺术损失险，获批。”
一周后台风过境，晚报角落登出奇闻：《钢琴线缚气球奏响风暴交响乐》。配图是苏青用鱼线将气球系满栅栏，陈迟在对面阳台拉琴，气球与琴弓构成奇异五线谱。照片背景里，整栋楼窗户都探出手机镜头，像无数偷窥自由的瞳孔。
真正的高潮在三个月后。城市规划局来人调研旧楼改造，指着阳台统一安装的防盗网说：“影响市容。”全体住户突然搬出那场气球表演的报道，业委会主席——就是当初吐槽“灵魂踢踏舞”的“追风者”——宣读联合声明：“铁栅栏能关住肉体，关不住气球。”
陈迟现在周末教琴童拉《风暴协奏曲》。曲谱第17小节标记着“气球撞击声”，孩子们用橡皮筋弹奏纸膜模拟。有个穿舞鞋的小女孩总来听课，她妈妈苏青在隔壁教室教轮椅舞蹈。
昨夜又有台风预警，陈迟看见苏青在阳台系新气球。这次绳梢缀着铃铛，风过时叮当声落进他的琴箱。业主群新消息闪烁：“811房申请公共空间办音乐会——演出项目：《栅栏与气球》。”
他低头给理赔单签名，窗外云层翻涌如二十年前的琴谱。原来每颗被囚禁的心都是未爆的气球，只等一场足够猛烈的风暴，就能把铁栅栏撞出自由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