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广袤的华北平原一派丰收的景象,勤劳的农民把黄灿灿的玉米收回家以后,就要在田里播种上小麦。靠天吃饭最盼风调雨顺,如果这时候,老天赏一场透雨,对于勤俭惯了的农家来说,可以省去浇地的一笔挑费和辛苦。
小麦发芽以后,刚刚离开地表,严寒迫近了。北风呼啸着,吹得麦苗瑟瑟发抖,雪花纷纷扬扬地从铅灰色的天空落下来,给小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棉花,所以,就有了“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美好期许。
春风送暖,布谷开始歌唱,草木萌发,小麦伸伸懒腰迎接着春天的阳光,返青后加速生长。随着小麦抽穗、拔节、扬花、结籽,人们祈祷不要刮大风下大雨,以免倒伏。在人们殷切的期盼当中,到了芒种时节,小麦成熟了,原野变成了金色的海洋。
姥姥在世的时候,妈妈总要在芒种前两天回到山东,舅舅一家过麦收,她在家里做饭,照顾生病的姥姥。我的思绪也会顺着记忆的藤蔓回到童年。那个时候,姥姥也就50多岁的样子,她有一双温暖的手和一张慈祥的面庞。她拉着风箱坐在灶台前,我会搬着小板凳紧紧依偎在她身上,感受着姥姥温暖的带着麦香的味道。
姥姥会把青绿的麦穗放进灶膛里,麦粒儿被火烘烤以后香香的,搓了皮,十分有嚼劲。或者把新磨的面加了水,和的粘稠一些顺手裹在一根筷子上,直接在灶膛里烤面吃,那滋味儿啊,让人一生都忘不掉。
收麦子是非常辛苦的,女人拿出平时攒起来的舍不得吃的鸡蛋,炒熟,给消耗体力的家人补充一些营养。可是那记忆中的炒鸡蛋呀,实在是太咸了。
人们吃了炒鸡蛋以后,似乎就长了百倍精神,来到麦田里,仅仅凭借一把镰刀、一双手,刷刷地收割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麦子。往往这个时候,田野里会展开一场场劳动竞赛,看谁割得又快又匀,谁是割麦子的好手。
小麦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它们在天地间算不上高个儿。人们弯下腰来,迅速地向前移动,身体的劳累和心里收获的喜悦并存。割麦子是技术活,大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孩子们挎着篮子跟在大人的后面,把遗落的麦穗儿拣到篮子里。“颗粒归仓”、“粒粒皆辛苦”,不用一遍遍背诵,在劳作的体验中自然而然会浸润心田。
麦子码成捆,用小推车一车一车地运到场院里。场院像一床巨大的丝绸被子,别提多平整了,人们把麦子卸下来,用大闸刀咔嚓咔嚓地分开麦秸与麦穗,轧场、扬场,经过一道道工序,金灿灿的麦粒儿堆成一座座小山。
芒种时节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蝉鸣聒噪,汗水顺着人们的脸颊流淌。精壮的男人、勤劳的女人们从清晨干到日暮,直到炊烟袅袅人们才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回家里,第二天又是一天辛劳的工作。
因为从小对于麦子的亲近,我对食物是敬畏的。
小时候看电影《白毛女》,忠厚善良的杨白劳被恶霸欺负,不得不离家出去躲帐。他到除夕的深夜里才偷偷地回家来,为过年带回三样东西:两斤白面、一根红头绳和两张门神。白面是特地为过年包饺子而买的,红头绳是给喜儿的过年礼物,那门神,虽是迷信之物,却也反映了他渴望摆脱贫苦、渴望远离被压迫受剥削的生活。
对于温饱,对于美,对于快乐,人人有追求和向往的权利。现在,人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白面已是寻常。面食的种类多种多样,其中面条就是最好的一种食品,加工很容易,吃着很舒服,可以做出各种味道,炒、煮、拌……百吃不厌,令人心欢。西红柿鸡蛋面,是小时候生病时才能吃到的美味。
做西红柿鸡蛋面,有几个要点。第一热锅温油炸葱花,稍有点儿香味,放入西红柿。第二西红柿一定要把它炒进油,炒得进点儿油才香。第三水半开不开时下面,方便煮透。第四蛋花不能打得太碎,起锅时点香油、撒香菜出锅。热气腾腾的一大碗如一道冬日暖阳。
时光荏苒,指间流沙。在每一碗滋养生活的面里,都是用心经营的美好人生。所谓敬畏之心,不仅仅指不浪费粮食,不可违天而食,更告诉我们,对于辛苦得来的食材,只有倾尽心力让它变得美味可口,才不辜负它的由来。对于“两头尖尖肚儿圆,在地里睡三个月”努力生长的小麦是这样,对于热土难离辛勤种植的农人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