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里的缘分大约是注定的,儿时最好的闺蜜勇敏就安家在那里。18岁之前的日子里,我们几乎形影不离。那时心里所有开心或是不开心的话,大约都是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我家住在山腰上,她家在山底,我们时常约在工区煤坪的屋顶上谈天说地。
说是屋顶,其实是煤坪顶上的水泥板。我们坐在上面,把腿垂下来,随意地晃动。在我们的身下,刚从井下上来的斗车装满了煤,轰隆隆的。井上作业的工人,满是煤灰的脸上露着雪白的牙齿。从斗车上跳下来,他们的动作娴熟得像老道的杂技演员。借着惯性,斗车向前滑去。水泥板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开始震动起来。坐在水泥板上的我们,耳膜震动得隐隐发痒。风从井口的方向吹来,夹杂着煤干涩的味道。不远处,材料库里呲啦啦的机床声时不时地响起。煤坪其实就是一个堆煤的山窝,我们望着它,就像秋收后的农民凝视晒谷场上黄澄澄的稻子,细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觉,但其中至少有种丰收的喜悦。工区的煤都是从这里中转,然后沿着长长的铁轨一节一节最后运送到我们也不知道的地方。煤的生命燃尽之后,便是一抹尘土,它们从土里来也将归之于土。这便是生命的归宿。我们有时想,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小块煤,在化为一抹尘土后借了风或是水的力,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它出发的那个地方。
抬头看,是碧蓝的天空,有时还飘着几朵清亮的白云。那时的生活很简单,但我们也有成长中变动的情绪,我们有时一起哭,有时相视而笑,有时并坐在一起望着天与煤坪相接的地方,一半黑一半蓝。那底下的一半黑,是我们永远抹不掉的回忆,成年前的所有生活都是它给的,作为煤矿工人子弟,对煤炭的情感是溶在血液里的,即使有一天,我们也化成了灰,那灰里应该也有一丝关于煤的气味。而天空中的那一半蓝,那时的我们,以为那便是未来……
而莫彦,是从前的邻居,在深圳,邻居大多走动得少。但我们两家几乎每天都会来往。两家的第一个孩子都是在虎年的夏天出生的,臭味相投的两个小女孩也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后来,因工作调动到龙里,莫彦卖了深圳的房子便在龙里落根了。
人生不同阶段的两位好友都选择了同一座城市,这样的巧合让我对龙里这两个字自然熟络了起来。人与一方土地的缘分,或是源于一种风情,或是源于一份人情,除却这两种,即使走在那一方土地上,那里的风景也只是过眼云烟,入不得心,姑且只是在人生的日历上写上某年某月到此一游罢了。在龙里住下的三天,我却有了家的感觉。我们住在莫彦的新居里。楼顶三层的空中别墅,露天的顶楼有菜园,随意攀爬的不大的葡萄藤上居然也结了十来串乌红的葡萄。莫彦把之前摘下的葡萄从冰箱里拿出来给我们尝,我一边评说着好吃一边把满满的一大碗给吃了个精光。莫彦的小女儿是在龙里出生的,不到2岁的小家伙长得可爱极了,大卷的细发,如洋娃娃般的大眼睛,鼻头精致,嘴角俏皮地上扬着,她爱笑,皮肤白皙。即使刚刚认识,只要她高兴了,她依然会晃动着小步子来索你的抱抱。这样的孩子是让人不得不爱的。
龙里的早市,沿着一条河堤,人群熙熙攘攘,东西摆放在地上。果蔬的新鲜都是肉眼看得到的。好几个摊位上居然遇上了野生菌子,上前一问价格,100元一斤的,50元一斤的,人们对于野生概念的认识显然体现到了价格上。但这种新鲜和野趣在大都市里是没有的。人们在享有大城市信息资源的便捷的时候,自然也失去了一些东西,失与得之间,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到龙里的第二天我们三家相约同去游玩了一天。同是80后,勇敏和莫彦都有着同样的的卷发,在我心里她们都是用心生活,向日葵一般的人。三家都是两个孩子,大的一组,小的一波。他们两家供职的单位还有许多业务上的往来。有时缘分就是这么有趣,左拉右拽地总能牵扯出许多你意想不到的。
或许等孩子大点了,我也去龙里安个小家,那里夏天的夜里格外凉爽.那里还有每周一次的赶集,当地人称之为赶场。摊位沿着小巷的道路排开,向远处蔓延着。我喜欢赶集的感觉,带着一份期待,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满是人的气息。相对大商超的整整齐齐,琳琅满目,我更热衷这里参差的美,更贴近自然的味道,摒弃了虚而不实的装潢,在这里买到的都是实在。即使什么也不买,随意走走看看,在我看来都是趣味横生的,总能拾掇些不一样的心境。
缘分,看似有种“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缥缈,实则是我们心心念念的过往。情谊落根在心里,或许忙碌的生活,或是一时的窘迫拉远了我们的距离。但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我们的情缘依然会在人生的某处小院里,开得姹紫嫣红,因为很久之前,它就悄然落根在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