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大老杨
唐代宗大历五年,暮春时节的湘城潭州,因地处天高水阔的南国境地,草木葱茏如碧,空气温润如新,袅袅春意正当时!身处岳麓峰顶,遍观潭州全城,只见湘江水暖一缎青皱,满城春色翠临高楼,正是江南大好时节! 此情此景,谁会想起北地曾经遭受的苦难呢?
弹指一挥间,曾经让大唐风起云涌、星光璀璨的开元盛世,已经倏忽过去四五十个春秋;而搅乱大唐风云,祸乱黎民百姓的安史之乱,也已经结束八年之久。长治久安,放马南山,让这个国家上至庙堂天子,下至江湖庶民,无一不沾染上了萎靡习气,早已没有了忧患意识。一旦灾难突然从天而降,大家唯有手足无措,居家仓皇而逃!
终于,这个令大唐帝国风云变色,差点致使社稷倾覆的安史之乱得以平定。然而,往日的兵戈喋血不止,战火连绵不息,使得唐王朝国无宁日、民不聊生,大好河山满目疮痍、伤痕累累。时至今日,这个庞大的国家元气尚未得以恢复,特别在祸乱严重的广大北方地区,百姓还没重返,家园还未重建,生产还没有开始。
此时,已近花甲之年的忧患诗人杜甫,昔年不幸遭遇安史之乱,被迫与一众傲骨文士,从京城长安出走,南下荆襄两湖,此时正羁旅江南名城,处于洞庭水波之侧的潭州。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诗人杜甫每天无不静心以待日月,以期北返长安。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由青年至暮年,奋斗和漂泊半生的地方。浪费了这些年的光阴,还有多少事情要去补回来。
尘世纷争几多凄惨,战乱罹祸覆满长安。千百年以来,谁人不叹长安城战事频繁,几曾颠覆四海江山,使得民生凋敝不堪,百姓日益艰难。而今看这狂傲西风劲过,湘江浪涌独伶残叶落,老病残躯之身如是我,无言登临洞庭之侧的岳阳楼,才深感惆怅依旧、岁月如歌,谁来为我解这半生不惑!老诗人杜甫寄居异地他乡,不由得感慨良多。
这天细雨春风,花事纷纷渐落,一阵飘飘洒洒,落得是满路泥香,人人沉醉江南。老诗人杜甫正在街坊上闲走,眼见街边有一处空地前人影绰绰,将其围的水泄不通,内中似有歌者清音阵阵,不时从人群中传出,甚是好听。到底是诗意江南,经江河湖泊万千阻隔,历来少有战乱侵扰,人们得以安居乐业,尽享北地不常有的大好太平时光。
这些歌曲似乎有些来历,音律华美绚丽,格调大气高雅,绝不是轻快活泼的江南小调所能比拟的。杜甫虽然年老体衰,但耳聪目明,也能听出这些歌曲似乎之前有所耳闻,可他就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忽地曲终人散,人群豁然散开,一位老者布衣未冠、风霜扑面,却气象庄严、恢宏有度,只见他身负胡琴,昂昂然步出人群,如无人之境。
这位老者仿佛在这世人的轮回之外,默默地静观其变,以一双世外的眼睛注视着这世间。兴也好衰也罢都是定数,斗转星移之间似乎已经看淡了这纷繁人生,毕竟这些成败荣辱在这位老者的眼中已然司空见惯,都是过眼烟云,实在不值一提。杜甫紧紧盯着他,好像在哪见过一般,似是故人来。在这江南潭州,会有幸遇上谁呢?
竟是李龟年!那个曾经标榜着大唐繁华旧梦,缔造开元盛世最高艺术成就者,大唐文艺界大腕,大唐好声音总负责人李龟年。老诗人杜甫决然没想到,竟然会这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烟柳繁华之地,与这位昔日名贯天下的大唐文艺界大腕人物再次相遇!
安史之乱,祸害中原,哀鸿遍野,大唐盛世之梦破灭了,多少达官贵人,多少风雅名士,在这场浩劫之中罹难。而你李龟年和我杜甫却九死一生,以老迈残躯之年,苟延残喘于世,竟然在南国名城的迤逦落花时节偶遇重逢,上天何其眷顾我们!何其眷顾我们这对老翁白头啊!杜甫和李龟年久久不能言语。
回首往昔,彼时的都城长安,天子富有四海,万国涉远来朝,皇帝英明,臣工和睦,开启了盛况空前、光耀万年的开元盛世。那个时代,锦天绣地,满目俊彩;那个时节,春风浩荡,落英缤纷。大家共度了多少美好时光,做了多少千秋大梦!年少轻狂如你我,以乐结朋,以诗会友,隔三差五成为王室显贵、高门宿儒的座上高宾、宴中贵客。李兄,那时的我们雄姿英发,纵横大唐文艺界,何其瞩目于世,何其潇洒人间!
显贵如岐王李隆范,高门如崔涤崔九,位尊人贤,却倾心相邀,他们官邸私宅一时间群贤毕至,盛友如云,群星璀璨的大唐文艺界都在这里大放异彩。每次都少不了你这位音律顶级大师轻歌一曲,也少不了我这个崭露头角的少年诗才赋诗一首。没有我们,大唐文艺界已然缺失纵横四海的核心灵魂,我们才是引领大唐文艺界的风云人物。
岁月惟沧桑,世事多变幻。换你那曾经响彻九重云霄的天上清歌,如今却只能沿街鼓板,到处卖唱讨问生活。而我那曾经言尽四海升平的清越诗句,如今也是被束之高阁,四处奔走残喘生活。天上人间,人间天上,曾经在长安丽日被人捧上云霄的精英圈层人物,声名赫赫如李龟年杜甫者,如今在这里江南烟雨还会被人奉为上宾嘛?又有谁会记得起呢?
少年即为挚友,暮年再度重逢,此时四目相对,两两默默无言,想来不亦悲乎!于是便有了这首名传千古的《江南逢李龟年》一诗: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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