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记忆里没有几首童谣?但至今还能念唱出来的,恐怕已经寥寥无几了。只有一首关于时令的,我还能从头念唱到尾:从“正月正,看花灯,二月二,撑腰糕,三月三,野菜开花结牡丹”一直可以唱到“十月十,十个小姑娘上苏州,苏州城里买笼小馒头,碰着一只牢牢狗,一口咬脱个脚馒头”,仿佛是刻在记忆里的,不假思索,即可脱口而出。
虽然离三月三还有几天时间,但这几天野菜已经花开遍地。洁白的小花朵如星星般散落在杂草丛里,又如朵朵雪花飘落在大地上,成为早春凛冽寒风中的一道独特风景。
这里的野菜,专指荠菜。在江南一带,常被人们采食的野菜该有数十种,常见的有马兰头、枸杞头、蒲公英、马齿苋等等,从理论上来说,这些不需经过人工栽培的菜蔬都可以叫做野菜,但如果让野菜这个名称来专指一种菜,或者说一提到野菜,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的,总归是荠菜。荠菜是坐第一把交椅的,这个位置无人能撼。
记得小时候,挑马兰头撅野菜,曾经是孩子们的日常之一,就像如今的孩子上这个那个补习班一样习以为常。在初春,放学后,提一只竹篮,拿一把小刀,到田埂上去,一定会提着一篮子“战利品”回家,是自家食用的主要菜蔬。小刀是请村头的铁匠伯伯专门打制的,指头般宽,磨得锃亮,考究的还会在刀柄上缠上红红绿绿的丝线,这是属于孩子的专有工具之一。我小时候就有这么一把勤快的小刀,一直到外出读书才丢失了它。
我特别喜欢到村外的国道边上去撅野菜,这也有一点小小的心思在的,当年的国道难有车辆经过,偶尔经过的那么一二辆小轿车总是吸引住我们的眼光,有时候,会有车辆停下来,出钱买我们篮子里的野菜,这是我们最乐意做的事,卖掉了还可以飞快地挖满一篮,回家交差。还有一次,车里的人还给了我们几块蛋糕,这是我们从来没有吃到过的上海美味,只不过,这样的惊喜并不常有。
所以,从农村长大的孩子,对野菜都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在的。前几天,有个文友在纠结,她挖到的究竟是不是野菜?从外形上看,有点像,又有点不像。野菜确实与另外几种杂草非常相近的,比如小鹅草、比如灰灰菜,都是可以乱真的。细叶的,宽叶的,都有那么几种草会来干扰你,要你说出两者的区别,还真有一定的难度,但那种骨子里的熟稔,是永远不会出错的。是与不是,观其形,辨其味,有时甚至只是手感,就可以作出判断,这大约就是经验。
野菜撅回来,常见的吃法,是用开水汆一下后拌着吃,或者生炒,有一股田野的清香。但野菜吃油,如果没有足够的油相伴,会有些涩嘴。所以,当年虽然常吃,但也并不以此为贵。当然,最好的吃法,是把野菜当配角,比如拌了肉糜作馅,用来包饺子、馄饨,或者做春卷,要的就是它的碧绿生青和清香味美,还有的将其切成末,与冬笋一起炒,或者做菜羹,一样的清翠诱人。当年少有这样的机会,只有到了年节才会奢侈一回。现在倒是随时都做的到的,花费也不多,只是如今的野菜也不完全姓野了,不少地方也采用了人工栽培的方式,让其香气瞬减,不能不说是件憾事。
前几天,我与朋友在讨论童谣里为什么会有“野菜开花结牡丹”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去找了些资料,却没有找到贴切的答案。但归纳起来,还是有几种说法,以此讨教方家。一是说的是时节,三月初三春来到,在诗人笔下有“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之句,荠菜经冬傲雪,耐寒抗冻,春一来到,就绽放出花朵来,这是自然规律。这个时候,国色花香的牡丹也该开放了,结,或许就是“接”字。二是说的是形状,野菜花虽然极为细小,比米粒还要细小,如果不细看根本就不会看清它的形状,但就是这些细小的花朵,在有心人眼里同样是美丽无比的,丝毫也不比花中之王牡丹逊色。三是说的是品质,野菜有顽强的生命力,并不自卑自弃,而是积极向上,享受春天的赋予,开出牡丹一般的花来。由此还能联想到人生,平淡质朴的生活,如果善于经营,也能获得像牡丹一样的圆满和富贵。清人沈谨学就有这样的诗句:但愿郎意如侬意,野菜开花结牡丹。四是说的是愿望,在不少地方有妇女将野菜花插在发髻上的风俗,祈求入夏之后头不晕,子孙延绵福禄长。也有在三月三用野菜花煮鸡蛋的,消灾辟邪,祈求平安。其实,荠菜真是一味好药,作用多多。最后一种大概是联想了,民谚、童谣都是浪漫主义的创造,有时甚至是没有什么合理的逻辑的,就像上面的那首关于节令的童谣,表面上只是在叙述时令习俗,但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是远胜飞天的奇异畅想。这样想,也就不再纠结了,野菜开花结牡丹,想想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