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 卷一 【序致第一】

颜之推(531年-约597年),字介,生于江陵(今湖北江陵),祖籍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

颜之推7岁便能背诵王延寿的《鲁灵光殿赋》,12岁做了湘东王萧绎的门生,后因不喜虚谈而回家自学《礼记》《左转》。他幼时便是天资聪颖,少年时期博览群书,18岁左右被萧绎任命为左长侍,加镇西墨曹参军。颜之推这个人,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就是一个“”双商“高的代表,他生存在南北朝时期。在那个战乱不断的南北朝,“旦执机权,夜填坑谷”,无数人朝不保夕,颜之推却能凭着自己超高的智商和情商,历经南梁、北齐、北周、隋四朝,不仅保全了全家性命,还能入仕做官。他历经了三次因俘而侍,次次化险为夷,还历事四朝君主。在那样的历史环境下,能做到颜之推这样官侍四朝的人,其中的大智慧便藏在他给子孙的《颜氏家训》一书中。

《颜氏家训》成书于隋开皇九年(589)之后,颜之推当时已年届六十,教育思想和学术思想已达到成熟之境。他将自己对事态人情的感悟、对读书为学的认识化为七卷二十篇。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写这本是书的初衷,是我了“整齐门内,提撕子孙”。颜之推一生饱受战乱之苦,深谙人情世故,所以《颜氏家训》没有泛泛空谈,没有夸张伪饰,全书或警示,或告诫,或劝勉,或鞭策,谆谆教诲,就是希望子孙能够安身立命,家族能永保安宁。换言之,《颜氏家训》其实是颜之推留给子孙的一本乱世生存指南。

序致第一

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亦已备矣。魏、晋已来,所著诸子。理重事复,递相模敩(xiao④),犹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吾今所以复为此者,非敢轨物范世也,业已整齐门内,提撕子孙。夫同言而信,信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谑,则师友之诫不如傅婢之指挥;止凡人之斗阋(xi④),则尧、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诲谕。吾望此书为汝曹之所信,犹贤于傅婢寡妻耳。

模敩(xiao):模仿效法。

提撕:提携,教导。

暴谑:过分的玩笑。这里指过于淘气。

傅婢:侍婢。

斗阋:争斗。

寡妻:寡德之妻,谦词。指正妻、嫡妻。

汝曹:你们。

开篇第一段,讲的是颜之推此书的主要目的,即“整齐门内,提撕子孙。” 他说,圣贤们的书,都教人忠诚孝顺,谨慎自己的言语,检点自己的行为,立身行道,扬名后世等等,都已经论述的很详备了。魏晋以来,阐述诸子典籍的书,事例重重,相互仿效。我今天之所以也要写这样的书,并不敢为世人树立什么规范,而是用来整顿自家门风,教导子孙后辈。

为什么那么多圣贤书,足够够用来教导子孙的,他还要自己写一本呢?颜之推说,因为同样的一种道理,人们愿意听取自己亲近之人的言论。同样的事情,人们愿意听从自己信服的人来指示。想要杜绝孩童过分淘气,师友的教训还不如侍婢的指教管用。想要阻止人与人之间的斗争,给他讲尧、舜的道义,还不如他们的妻子的劝导管用。所以,我便作了此书,只希望这本家训可以你们信服,能胜过侍婢和妻子的劝诫就足够了。

——颜之推作家训的意图,不过是希望子孙们能有一个言传身教的榜样,圣贤书虽读但不容易令其服,师友、尧舜的训戒和道义虽有用,但不如家人的劝导更深刻。

吾家风教,素为整密。昔在龆龀(tiao②chen④),便蒙诱诲;每从两兄,晓夕温情,归行矩步,安辞定色,锵锵翼翼,若朝严君焉。赐以优言,问所好尚,励短引长,莫不肯笃。年始九岁,便丁荼蓼(tu②liao③),家涂离散,百口索然。慈兄鞠养,苦辛备至;有仁无威,导示不切。虽读《礼传》,微爱属文,颇为凡人之所陶染,肆欲轻言,不修边幅。年十八九,少知砥砺,习若自然,卒难洗荡。二十已后,大过稀焉;每常心共口敌,性与情竞,夜觉晓非,今悔昨失,自怜无教,以至于斯。追思平昔之指,铭肌镂骨,非徒古书之诫,经目过耳也。故留此二十篇,以为汝曹后车耳。

龆龀(tiaochen):儿童乳齿脱落,更新新齿的年纪。即童年。或儿童。

清(qing④):清凉,寒冷。

严君:父母之称,或指父亲。

肯笃:恳切。

荼蓼(tuliao):荼和蓼,指田野沼泽间的杂草,荼味苦,蓼味辛,比喻艰难困苦。这里指丧父。

家涂:又作“家途”。指家庭情况。

鞠养:养育,抚养。

《礼传》:礼记

属文:撰写文章。

砥砺:磨刀石。指磨炼,锻炼。

洗荡:去除,根除。

指:意旨,意向。这里指心得体会。

后车:鉴诫

第一篇的第二段讲述的是颜之推自己小时候的经历。他说我们颜家的家风,速来周整严密,我孩童时期,便开蒙受教,每天跟从两位兄长,对父母早晚嘘寒问暖,行为循规蹈矩,言辞恭敬,态度谦和,就像在朝野侍奉君主一样谦卑。父母长辈们也都夸赞我,问我喜好,鼓励我发挥长处,改进不足,每个人都言辞恳切。我九岁的时候,父亲不幸去世,家业衰败,家族离散。

父亲去世后,慈爱的兄长抚养我,辛苦备至,但他对我太过仁爱而不够威严,引导和教示有所不足。我虽习读《礼记》,也有些喜欢作文章,但我受普通人的影响,身上带了很多陋习,比如随心所欲,言语轻率,不修边幅。到了十八九岁的时候,稍微受到一些磨炼,但坏习惯一旦形成,改起来就很难。二十岁之后,大的过错才犯的少了,然而我常常在心与口之间挣扎,在习性与情理之间争斗,夜里回想早晨的错误,今天追悔昨天的过失,可怜自己都是因为缺乏教导,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我追思平生的心得体会,刻骨铭心,并非像古书上的那些训诫之辞那样,只是过耳便忘。所以我留下的这二十篇家训,作为你们的前车之鉴和后事之师。

——颜之推以自己从孩童到成年之后的经历,生动形象给辈展示了家庭教导的重要性,一个人要在小时候养成好习惯,长大了才没有那么多陋习,便不会经历那些痛苦改正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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