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裕和赵洪庆弄了点吃的，坐在背雨的地方正吃呢，就听到山上响起“啪嚓啪嚓”的脚步声。两人都是一惊，伸手拿过家伙藏在身后，躲在山壁后面朝上面看去。只见山上下来十几个人，有老又少，有穿雨衣的，有批着塑料布的，脑袋上带着草帽，正成群结队地走来。看这穿着打扮，以及随手带的工具，像是外出打工的农民。

这伙人一一从帐篷旁边走过，还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们，嘴巴里发出“啧啧”的叹声，可能是想不明白这城里人的想法，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却偏偏跑出来受这个罪。

简而言之，虽然雨一直没停，但山上的行人也没停过，时不时有人路过，或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或独自一人，最夸张的是半夜的时候，居然还有个人挑着两只猪崽子从帐篷旁路过，那叫声映着山谷能传出去十里地，把耳膜都要震破了。蓝裕和赵洪庆原本都开始打盹了，被这么一折腾，顿时睡意全无，帐篷里的几人还以为野猪杀上门了，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梅文冉战战兢兢地问。

“没事！”蓝裕没好气地说，“你们出来的正好，我和赵大哥都守到半夜了，从现在开始轮岗，两人一班，一班两个小时，就从你们两个先开始！”

梅文冉心里暗骂倒霉，早知道就缩在帐篷里不出来了，心里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也不敢反驳，只好和祁恒宇抱着睡袋往背风挡雨的地方一靠，缩起脖子忍着。

“仔细点儿哈！”蓝裕交代了一句，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帐篷里去了。

“萌萌，你也睡吧！”壬随说，“就是动手也在后半夜，等这些人乏了再说！”

“哥，你睡吧，我先帮你盯着点儿，两个小时后喊你！”

壬随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把剑递给妹妹，说：“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先睡一会儿，累了就叫我！”

“嗯！”果果把剑握在手里，往壬随旁边一靠，瞪着眼睛看着下边。

过了一个小时，果果就有点熬不住了。虽然她是在农村长大的，算不上娇生惯养，但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没吃上几顿像样的饭，也没睡上一个好觉，独自一人蜷缩在黑暗里，眼皮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架。果果想叫醒壬随，但想到哥哥这几天比自己还辛苦，就有点不忍了。

迷迷糊糊之间，山下突然又传来猪崽子的嘶叫声，她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身边人影一动，壬随已经坐起来了。

一道强光从山下亮起，随着光柱慢慢靠近，猪崽子的叫声也越来越大，继而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半夜里挑着两个猪崽子跑来跑去的，搅别人睡觉！”

“哎，小伙子，你咋这么说话呢，俺从这路过，关你们什么事啊！”

山下灯光一晃，手电筒、帐篷灯全都亮了起来，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路边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庄稼汉，皮肤黝黑，满脸的胡子茬，身披一件破旧的雨衣，脑袋上扣着一顶草帽。庄稼汉的肩上挑着一根扁担，两头各倒挂着一只二三十斤的猪崽子，叫声撕天裂地，把十来人的叫骂声都盖住了。

“怎么不关我的事儿了？”此时负责站岗的是彭一鹏和赵家的一个年轻人，他挺着大肚子叫嚣着，“你吵我们睡觉了！”

“这道是你们家的啊？”庄稼汉倒是一点儿也不怯场，“俺就是这山下的村民，这山头还是俺们村的呢，俺们村长都不管，咋就轮到你了！”

“哎呦，我这暴脾气！”彭一鹏撸了撸袖子，就想上去比划比划。

“咋了，到了俺们这了还敢动手！”庄稼汉把扁担往地上一扔，叉着腰大声喊道，“你动俺一个指头试试，俺下去叫人把你们都抓起来！”

“别，别！”祁恒宇赶紧跑了过来，陪着笑脸说：“这位大哥，您别生气，我大哥这是累了一天了，气有点儿不顺，您多担待！”

“他气不顺，俺的气就顺哩！他累了一天，俺这一天也不消停啊！”庄稼汉瞪着大眼睛诉起了苦，“干了一天的活，山那头买个猪崽子非要俺今儿个给送过去，俺辛辛苦苦扛过去了，又嫌弃猪崽子都是母的，非让俺连夜给换一对！你说这讲不讲理啊，前天还嚷嚷着让俺挑两个能生养的哩！”

“行啦，行啦！”祁恒宇冷汗直流，感情这位还是个话痨，又同你没那个交情，和我吐露心声干嘛啊，“大哥，您不是急着换猪崽子嘛，赶快回去换吧！”

“哼，要不是俺活儿急，非跟你们唠唠！”

庄稼汉弯腰去捡扁担，谁知道栓猪的绳子竟然开了，两只猪崽子撒开腿四处乱跑。

“抓啊，快给俺抓啊，你们跟个木头似的杵着干啥啊！”

庄稼汉一提醒，八个人这才明白，急忙帮着抓猪，希望能赶紧把这个泼皮无赖送走。山脚下“噼哩噗通”的一阵忙活，把帐篷都弄倒了，结果两只猪崽子一个也没抓着，全跑了。

“不中，你们得给俺赔！”

“凭什么啊？”彭一鹏这下真火了，“真把我们当凯子啦，这帐篷都坏了，还没找你赔呢！”

“这帐篷是你们自个弄坏的！”庄稼汉理直气壮地说，“你们要是不拦着，俺早就回家了，说不准这会都扛着新猪崽子回来了，不找你们赔，俺去找谁啊？”

赵洪庆的火有点儿压不住了，手伸到背后又要亮家伙，蓝裕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

“行，我们赔，多少钱啊？”

“五百！”

“多少？”彭一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背过气去，“五百！两只猪崽子才几斤啊，最多两百！”

“那不中，俺这猪崽子是母猪，养个一年半载地就能下崽哩，俺这人实诚才要两头猪崽子的钱，要知道一窝猪至少也能生七八个哩！”

“你……你……”彭一鹏气得直结巴。

“给钱！”蓝裕果断地说。

“得！”彭一鹏咬着牙递过去五百块钱，不服不忿地说：“算我倒霉，下次麻烦您绕道走，扰我们睡觉不说，万一再跑了，我们可赔不起！”

“咋绕道哩，去山那头就这一条路！不过你放心，俺这人实诚，回家是抓两个公猪崽子，不能生养，就算你们再给放跑喽，俺给你打个八折！”庄稼汉把绳子往扁担上一套，夹着扁担喜滋滋地走了。

“蓝兄弟，你拦着我干嘛，我看这庄稼汉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大哥，我知道您的意思，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这庄稼汉是假的，动手反而会招来祸端！”

“那下面怎么办？”

“先别睡，要是这人真的能再挑两只猪崽子上来，那他就是山那头村子的！”蓝裕喝了一声，“所有人都精神点儿，别中了套！”

“嘻嘻！”果果捂着嘴巴偷笑起来，还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要说这伙人都是狠角色，过江龙居然被地头蛇压得死死的。

壬随无奈地摇摇头，开始的时候，他也觉得这庄稼汉有点不对劲儿，但观察了一番，反而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人扮得也太像了，从外貌到衣着，连口音都是本地的，举手抬足之间都是十足的农民，他也行走江湖多年了，却一点儿破绽也没看出来。

被那个农民一搅合，蓝裕等人也没睡意了，都往背雨的地方一猫，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又过了约莫两个小时，眼见着就到凌晨四点了，山上果然又传来猪崽子的叫声。

“得，真来啦！”彭一鹏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打了呵欠。

“呦，你们咋还没睡啊！”庄稼汉走到跟前，奇怪地看着几个人，居然还有点腼腆，“回去后婆娘把俺骂了一通，说你们都是好人，这猪崽子的钱给的还真不少，婆娘让俺谢谢你们，山里人没啥好东西，叫俺给你们带了两瓶酒！”

“谢了！”蓝裕笑着说，“我们不能随随便便收别人的东西！”

“有啥不能收的，这可是俺们本地最好的酒，十块钱一瓶哩！天儿冷，你们也好暖暖身子！”庄稼汉把手里的酒往帐篷旁边一放，憨厚地一笑，挑着扁担就要走。

“老乡，这都后半夜了，你过去了人家能给你开门嘛！”

“能，山那头远，等俺过去了，他们早就起床了，估计正吃饭哩！”庄稼汉笑着说，“山那头穷得紧，都是四五点跑起来吃饭，然后去工地里打工！家里的女人做不得主，不然也不用夜里送猪崽子哩！”

“哦，原来是这样啊！”

“你们还有啥事儿不，没事儿俺得走喽，晚喽又白送哩！”

“没了，老乡，路上小心儿！”

“嘿，你们城里人就是心善哩！”

祁恒宇可是好几天没闻到酒味了，见蓝裕等人没拦着，就过去把酒拎了过来。这两瓶酒也没有包装，瓶颈用一根麻绳栓到一起，像是当地产的一种高粱酒。祁恒宇费了半天劲儿才把盖子打开，凑到鼻子前面一闻，还真挺香的。

“蓝大哥，您先喝！”

“不用，酒不多，你们先喝吧，暖和暖和身子！”蓝裕笑呵呵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