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时分,淮镇才回来。只是往常一贯云淡风轻的神色,今日多了几分沉重。见淮子琢候在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是你让广家从内部开始排查的?”淮镇看着淮子琢,听广艺分析了淮子琢的想法,他也颇为赞同。几番轮查下来,就算淮远摆明了和事也只能作罢。
淮子琢微笑点头,按理说查的应该差不多,父亲还如此沉重。看来事情果然不简单:“父亲,可是进展不顺?”
淮镇张了张嘴,最后只摇头:“没事,只是书院已经安排满了,余下僧人目前尚未妥善安置。”
淮子琢点头,跟随淮镇入了门。淮镇忽然停下,面色古怪:“你与三殿下私下可来往密切?”
提起敏感话题,达贺礼作揖后随车夫将马儿牵入马棚,此刻他二人附近再无旁人。
淮子琢微微一愣,琢磨片刻,回:“书院若有事时,大家偶能聚面。”
淮镇面色缓和了些,跨了门槛慢悠悠走道:“白竹可与他亲近?”
“先生往日对待学子大多一样。”她回答的谨慎,又挑不出错漏,淮镇听了答案,点了头径直而去。
淮镇去后,淮子琢在无人时,朝小陶招了招手,从长袖中取出一封竹简,低声道:“你把这个带去书院给合柏,切记莫让旁人看了。”
小陶机灵一点头,瞅准时辰一溜烟去。
傍晚上灯时分,淮府一家正吃着饭。饭桌上画娘几次三番给他脸色,淮镇也当未瞧见。一顿饭吃了一半,达贺礼匆匆而来:“老爷,三殿下与县令大人同来。”
淮镇一愣,放下碗筷:“快请。”自己遂转身去堂屋。
眼前县令与淮镇同审问了一众僧人,刨开不相干的百数人,还留下十个颇有疑问的。眼下按进度算来不该来此,淮镇一边思索,那边阑阔与淮远二人已经至了堂屋。
淮远面色尴尬一笑:“叨扰大人了...”余光一看边上主坐的阑阔,暗暗叫苦。
淮远是最不愿多事,按照他家祖训,只要不犯事,这富贵能延续至儿孙。可偏偏这皇子,整日拿着鸡毛当令箭,而那不安分的广家对这三殿下是为马是瞻。他苦恼不堪,可他觉得淮镇与他应该一样,淮镇好端端回乡祭祖,带着红事儿,谁愿搭理这白事儿?
“殿下与大人来,可是案件有了新的进展?”淮镇瞧明白了淮远的暗示,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倒...”淮远尚未说完,阑阔接了话去。
“白日案件吾并未参与,只是眼下听广家人说了,伤者太多,书院条件刻苦不宜僧人休养...所以才来大人这,请大人同拿主意。”阑阔淡淡开了口。
白竹的书院确实简陋,可临潺诺大,仅县令一处也足够,可阑阔却来这问他,淮镇沉思片刻,一时拿不定主意。
“大人这后山风景秀美,看着倒是块福地...”淮远承上启下,声音渐小:“只是大人这后院也是年久失修,想来也是不大合适的罢。”
“眼下先生贡献出书院,吾也收纳三十人,唯十名嫌疑人尚不好安置。吾想,淮大人身为督察员右使,自然有过人的眼力,若是放在大人这,吾最放心!”阑阔淡淡一笑。
这十人中有极大的可能就有盗窃金佛之人,更何况那倒塌的安命树,树根上生长的奇怪图腾与数字...一切真的是巧合吗?他久经官场,总觉得哪里不对。淮镇分析厉害关系,严肃起来:“说起来也是惭愧,下官多年不在临潺,若论起资格恐还不如县令大人...”
淮镇白日留意过淮远的神色,并未见异常,估计是不晓得。
阑阔微微点头,思索片刻看向淮远:“县令大人觉得如何?”
“这...事关重大,微臣觉得,还是交给督察大人更为妥当...至于大人需要用的到下官之地,尽管开口,整个县令随意差遣!”淮远拱手推辞。
阑阔会心一笑,当机立断:“如此,便这样罢。”
淮镇脸色严峻,白日阑阔不在现场,按理来说应该不知晓。思起烫手山芋,淮镇暗暗叹息。
阑阔与淮远前脚才走,那十名嫌疑人后脚送来。画娘看的目瞪口呆,暗暗咒骂起来:“老爷好歹三品大官,怎么还任由那九品芝麻官摆弄?!”
淮镇本就烦闷,捡起账本,冷眼相对:“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平时对她苛责,今日她能一点不为咱们着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画娘气的泪流满面,索性背了身去痛哭起来。淮镇一愣,又无奈摇头:“今日之事根本就不是那县令的事,是三殿下!他的意思...唉,好了别哭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淮镇轻轻拍了拍画娘的背,脑海中确是思虑着后院来的十人。
一夜好眠。
清晨,淮子琢早早洗漱完毕,果不其然合柏来了。淮镇见来人,先是一愣,随即淮子琢介绍起来:“父亲,这是先生的大弟子,合柏。这是我的父亲,淮督察员右使。”
她福礼,朝合柏屈膝请了个安。叫合柏瞧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合柏拜见淮大人!”
提起白竹,淮镇脸色缓和不少,轻和笑问:“你家先生差你来何事?”
“先生毕生所愿便是授业终生,眼下因为书院临时接待了数十位僧人,藏书阁一下子乱了套。先生想请淮师妹前去帮忙,可重新整理收纳一番藏书阁的书籍。”合柏曼斯条理,一通词说的毕恭毕敬。
淮子琢闻言看向淮镇,她晓得他这两日有些心事,无暇顾及自己。果不其然,淮镇点头应承下:“也好,眼下缺人手去帮帮忙也是应该。”
淮子琢故作犯难看向合柏:“师兄,这事出突然...师妹还没准备,恐怕不行...”
合柏震惊看向她,这丫头使了一计,结果在节骨眼上又掉链子。他诧异之际,淮子琢又暗暗叹息:“藏书阁占了书院半数之地,那么大一日两日定是收拾不好...这路程来回算下来恐要大半个月...时间太长。”
合柏心中愤愤,感情这丫头是想离家出走...出游:“哦,师妹放心,先生说了那山顶新修的阁楼就可以供给师妹暂住,如此来回就方便的多,算下来也就三五日便能收拾完。”
“那我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不太方便?”淮子琢垂眸,看向淮镇。
见淮镇刚要点头,合柏低沉道:“若不是广艺师姐协助查案,一众师兄弟姐妹距离太远...且又只有淮师妹识字多,要不然先生也不会想到师妹。算了,若是不方便,合柏这就去回禀了先生去。”
见合柏转身要离去,淮镇连忙将人喊住:“等等,不过几日整理书院书籍,无甚大不了的...琢儿得白竹先生授业,岂可有忙不帮的道理?琢儿安排一下,便可去了。”
淮子琢只得点头,犹豫之际才小声道起:“那阁楼偌大,父亲可否指个烧饭添柴的妈子与我同去?”
淮镇思索片刻:“也好,那就...”
“张妈吧,既能吃苦又能耐劳...可否?”
“...好。”
合柏告辞后,先行离去。天色已然晌午,淮子琢心情大好收拾起衣物与换洗物品。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之际,小陶收拾衣物外出扫视一周,小跑而来:“小姐,怪事怪事!”
淮子琢回头,见小陶手舞足蹈,描述的绘声绘色:“就在那枯井边上,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淮子琢倒不诧异,相反很平静:“看旁人痛苦,就这么好高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