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这株万年青大约有十几天时间了。它一天一个样儿的呈现,使我不得不,从内心开始对一株植物进行仰视。
清楚地记得,刚从新平手里接过它的样子。六瓣小小的蒜团儿,裹着湿泥。而且每瓣蒜团上,都抱着两苗状如新韭的嫩叶。长长的,嫩绿嫩绿的颜色,仿佛一伸手,就能掬起一捧清清的水流。所以,栽植培土时,我万分小心。不想伤及它的命根,更不想折断它美丽的翅膀。
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哟!
头两天,大约新栽,我又让它晒了一天的太阳,它的叶子,一下从梢头黄掉了大半截。正当我为自己的粗心抱怨时,没想第三天,我就惊奇地发现,它的根部,有新芽钻出来了!嫩黄嫩黄的,正伸懒腰呢。并且正中一株,还蔓出了一个白白的花苞!白天,它似乎偷懒睡觉。但夜间,不能不说的好心情,一寸一寸地应在了它身上。然后,在白日,又非常非常明显地,一寸一寸地印在了我们面前。枝叶一片两片地生着,花苞娇羞地迎着阳光,仿佛伸手就能抓一把。真正,每天每天的新容颜,影响得人神开目展。
究竟是什么,给了它无穷的力量?让它不管不顾的,拼了命的只管生长?间或,它本无知,没有忧伤或抱怨?或哪一天心情不好,干脆焉着?好比我给它的水多了,或少了,或需要阳光,或想清凉?可它不言不语,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或反映。只管直直的生长,一天天把颜尽欢,胸襟宽阔得能容纳百川。这,这又需要怎样的定数?
有时不经意间,望过去,它那簇新的新绿,清丽优雅的模样,一下就透濯心脾。望着望着,就把自己丢了。一丢大半天。仿佛自己的身体幻化成了一片羽毛,由风轻轻托起,越过房间、山川、河流,飘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是一个人迹罕至的仙境吧,道边流水潺潺,陌上纤纤柳丝,山坳中的桃树都开了花……思想里,像水面的涟漪,一圈一圈,慢慢的漾开去。经久不息。一时间,竟百虑偕忘,不知今夕何年。然,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一寸地消逝,像水退沙岸,又像是香尽成灰。再想想人世喧嚣嘈杂,竟全无了味。
许多事,就在这时候一一的涌入脑海。记得小时候,老院中的瓦盆里也有这么一株万年青。绿叶挤挤挨挨,是茂密的绿。一过夏天,一朵朵洁白的花儿如荷一样浮拽枝头,清净圣洁极了!“瞧瞧,多好看!”我甚至还能感觉到母亲说话时,喷在我耳旁边的暖暖的热气,弄得我直痒痒。
还有那红紫纷罗,鲜秾绰约的指甲花。盛极时,母亲会摘了它放在陶钵里,加一点点明矾捣烂成泥,涂在我的指甲上,再用蓖麻叶包起来,用细线束束好。第二天早晨,十指上,桔红的色彩便流出来……。
原来,这些最最平常的琐事,在记忆中竟然那样的亲切可感,不容辩驳。一件事会牵出另一件事,无穷无尽,深不可测。也不知哪一个细小的片刻,触动了我柔软的心房。
有风过来,万年青的枝叶散散波动,轻轻点点。想来植物们的世界虽是孤绝的,却与人世一样,一应俱全。假如它的枝蔓被旁边的花架挡住去路,那么,它会不会像武陵源的渔户一样,误入桃源?
呵呵,它没迷路,自己倒成了一只花间迷路的蚂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