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找寻苏文忠公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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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暑眨眼就过去好几天了,这日应朋友之约,去某个小区办点事。

上午还是炙热的,下午变天,一阵凉风扫来,院落里的黄叶纷纷飘落,有一部分还落在蓝色的琉璃瓦上。那落叶的飘落我不记得是谁写过一段文字,说像蝴蝶翻飞。但我的感觉两种的美是绝然不同的。此时我却怎么也无法融入于蝴蝶萌动的那种境界——这是入秋后的新凉并夹杂着些许萧飒啊。此时的情景有一种道不清的情绪牵着我的内心,必须动笔写写文了——就是前段时日去了惠州一游,我去惠州原本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去找寻苏东坡先生的人生印迹。

八月十七日黄昏,从湘潭到惠州自驾了七百多公里,来到了惠州西湖旁,下榻一家酒店。是夜,落着小雨,我急不可待地撑着伞,从酒店旁的小路,下几个台阶,步行几分钟就到了夜幕下的西湖,湖边的青石板路、一排高大的黑的树影,远处橙黄色的灯光,幽静又流光溢彩的景象让我心思沉寂。惠州的天气比起湘潭凉爽许多,风吹来沿海城市特有的腥臊味。我想到苏公初到惠州,是否也惊异于这腥的风雨——“秋风初作湖海兴,凉雨已送江山醺。”(《寓居合江楼》苏轼)我也微醺了。但夜游西湖,终究不能尽兴。

西湖夜景

第二天一早,我和妻一人一把伞,趿拉着拖鞋,再次走在这西湖之滨,昨天那高大的黑影之树,有那细碎叶片的凤凰木,有像双肺叶片的羊蹄甲树。两者都开很美的红花,如是我想像红花绿叶时的西湖那更是漂亮至极。人生总是在不完美之中寻求完美,又在获得与成功之时品味遗憾。

妻走了一段路,说雨天穿拖鞋不好走路,先回酒店了,要我一个人去逛。

小雨中的小孤山,阴阴地,正合上我寂寥的心。爬上几十个台阶,孤山正中是东坡居士的立像,右边去往苏东坡纪念馆,有导游领着三五人前往;左边有路牌指引着去王朝云墓,却罕有人前去。

稀疏的树影漏着些光,齐人高的墓碑上刻有“苏文忠公侍妾王氏朝云之墓”。雨水浸湿着墓茔,这土里埋着一个怎样的灵魂。我举起手机准备拍照,最后还是缓缓放下,我怕扰了一个女子的清梦。关于王朝云陪伴苏东坡的记载并不多,在杭州苏东坡任通判时,王朝云本是一歌女,苏东坡见其聪明妩媚,将十二岁的朝云被收为侍女,后纳为侍妾,东坡落魄被贬,朝云一路追随、从黄州到惠州,并殁于惠州,年仅三十四岁。

近千年之后,一个无关之人,在你墓前伫立良久,慢慢为你鞠上一躬。栖禅寺传来的禅音空灵涤心。六如亭的楹联亘古流传,“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朝云的雕像就立在我的身旁,这具像化的雕像、我倒没什么吸引力。我心中王朝云早已“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亦如电。”

朝云墓茔

花圃里的指甲花,又名凤仙花,开得红艳娇小,花枝微微颤抖,在这秋雨中,寂然地装点着这方天地。

穿过苏堤,过步行街,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远远地望见合江楼,东新桥如长虹卧波。西枝江与东江交汇之处,便是东坡先生寓居过的合江楼。

远眺合江楼

我没有急于登楼,而是在合江楼楼下的江边走走,穿过现代的建筑,那些山川河流与风雨应该能极大可能地去与苏公同频。

苏轼于绍圣元年(1094年)贬至惠州,时年五十八岁,首居合江楼。此地本是“高级官员”的驿站,时任惠州太守詹范冒险安排苏轼入住,使他得以俯瞰两江交汇的壮景。登楼当日,他挥笔写就《寓居合江楼》:“海山葱昽气佳哉,二江合处朱楼开”。可惜好景不长,仅半月余,政敌章惇安插的暗哨密报詹范“礼遇罪臣”,苏轼被迫迁往荒郊嘉祐寺僧舍。那里阴湿逼仄,与合江楼天差地别。直至次年表兄程正辅(广南东路提刑)前来周旋,他才得以重返合江楼,长居一年余,直到西湖白鹤峰新居落成。

我眼前的江就是西枝江,江水这个时月依然泛滥,漫延到路基,江边的几株凤凰木绿叶葳蕤,在波面上摇曳,几朵迟收的红花,仿佛在等着我的到来。与江水、树木、楼阁这一蓦然的相遇,时间仿佛定格,只怕转身就是一生……

站在合江楼上,两条浑浊的江水汇合向北流去,一幅楹联,颇契心意。“此是东坡旧居,应有文光联北斗;恰与西湖并美,长留诗境在南州。”苏轼在惠州两年零七个月,却留下了有记载的诗词五百多篇。“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他的豁达与随遇而安又让他招致新祸,那是后话。

从合江楼到西湖如今步行二十分钟可达,九百多年前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那时西湖还叫丰湖。苏公主持修建西新桥、东新桥和苏堤,形成丰湖水系的重要交通枢纽。苏堤横跨丰湖,绵延数里……

我还想去嘉祐寺看看,导航显示需步行一小时,因另有行程安排,只得作罢。

在西湖围墙的墙壁上嵌有苏轼的《江月五首》,“其一(一更),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正似西湖上,涌金门外看。冰轮横海阔,香雾入楼寒。停鞭且莫上,照我一杯残。”

但那引言却更见真性情,“岭南气候不常。吾尝云:菊花开时乃重阳,凉天佳月即中秋,不须以日月为断也。今岁九月,残暑方退,既望之后,月出愈迟。然予尝夜起登合江楼,或与客游丰湖,入栖禅寺,叩罗浮道院,登逍遥堂,逮晓乃归。杜子美云:‘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此殆古今绝唱也。因其句作五首,以遗后人。”

又想到十年前,苏轼贬谪黄州的词作,“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满眼享受着他为我们塑造的灵魂摆渡般的秋境。

苏文忠公的才思、勤奋与人生执念,我此次的惠州之行略见一斑,平生追慕之典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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