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记忆‖鲤鱼沟往事

如果说掉枪河是一位充满传奇、可歌可泣的盖世英雄,令人崇拜、仰慕的话。那鲤鱼沟充其量也就像个温温婉婉、笑容可掬的小家碧玉,让人喜欢、欣赏。

万庄西那条小河,流水“叮咚,叮咚”唱着歌,悠悠走过那逝者如斯的岁月。据说河中因适宜鱼类生存,尤其鲤鱼居多,便有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诗意名字——鲤鱼沟。

村子傍河而居,河流自北向南纵贯田野,半包围村庄,河水润泽了人们的心灵,为家乡带来了富庶,更承载着我儿时的许多快乐回忆。

01

在那点灯用油,耕地用牛的时代,我们吃的面都是用石磨自己磨的。曾记得春季的某一日,妈擓着筐,拿着筛,挟着席到鲤鱼沟淘粮食。这对我是最相宜的。嘴馋的我便奶声奶气地自唱着童谣“三月三,茅芽尖,北瓜葫芦地下钻。”去采茅芽,一会儿就是一大把。

剥开那嫩绿、鹅黄的一层又一层外皮,露出那白得像揉细的绳子似的茅芽,放在嘴里凉浸浸,甜丝丝,能嚼出棉花糖和果冻的味道,让人甜到心里。

跑过来看看妈妈仍在淘洗。把麦子倒进铁丝米筛里,筛子大部分浸入水中,用笊篱在筛中搅动,那些秕而带壳的麦馀就浮起来了,那些土坷垃就在水里碎了,化了。撇去麦馀,就淘净了。

我又赤巴脚丫子到下面浅水窝里去逮小鱼。脚拱手扒,四肢并用,把那湿湿粘粘的泥沙拢成埂,弯弯曲曲,高高低低有些地方露出水面,有些地方与水面平齐,宛若一个秀珍的八卦阵。那些捏着头看不见尾巴的小鱼们,惊恐万状地在那暗道机关里横冲直撞,把水激溅成琼花碎玉!

太小的鱼儿被抓后又从指缝间滑脱,失望的我白忙一阵又回到母亲身边。看着席子上黄黄的圆圆的是黄豆,绿绿的若圆柱状的是绿豆,那馀多的是麦子。难怪呀,好麦都交公粮了。意外的发现母亲淘粮食时,鱼儿也会混入筛中,觅些吃食,趁机翻个跟头,撒撒欢。有时也被当作麦馀误倒入小盆里,它们依然欢快地游来游去,似要与我亲近,和我逗乐。待我把它们放回河水中,它们亲我脚丫,吻我小腿,仿佛谢我救命之恩,久久才摇着尾巴离开。

鲤鱼沟这清崭崭的水,绿油油的草,河底那细细的沙,软软的泥,那俶尔远逝,时而静歇的鱼儿,给我带来了无限乐趣。现在回想起来仍满是温馨和欢悦!

02

麦子磨了面,那麦馀大多是喂扁嘴。记得那时春末总有来卖扁嘴的。挑着两个大竹筛,忽闪忽闪从小桥上走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扁嘴唻——打账!”(赊帐)

不一会儿工夫,婶子、大娘、奶们或大步流星或一步一摇都被吸引。不约而同地手中都拿着粗布围裙,摔打着身上的烧锅灰聚拢来。那公扁嘴脚蹼上剪有口,买几只母的会送一只公的。公的吃里多又不生蛋,买主少。

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但人们都很讲诚信,过心。春荒期间卖扁嘴不要钱,待到八月十五,鸭生蛋了,见着回头钱了,再来收账。这种交易方式叫“打账”。买家多,我家一买都是二十多只。

要想扁嘴长里快,膘打口里来。除了吃草、烂菜、麦馀。扁嘴比人强,每天还能吃点腥荤解馋,那就是河螺河蚌。

夏日的午后,热死皇天。我跟在父亲身后,端个盆子沿着河边走。那圆圆的呈螺旋状的是河螺,拇指肚般大小,用开水烫了,锥子剜出肉,那是小扁嘴的美餐。秃噜秃噜一会儿就吃得嗉子歪扭着。

那种扁圆形个大的是河蚌,它们有时候张着大嘴呼吸,既没发现珍珠,也从没见过鹤蚌相争。总看见它们犁地般前行,身后留下清晰的印痕。父亲就顺着印找,大的似拳头,甚至还有两拳头那么大的 “巨无霸”:里面肥肥的肉,拿回来开水烫了,然后再挖出那肉用剪刀剪成条状给扁嘴吃。

鲤鱼沟边吃着河螺河蚌长大的扁嘴,快到八月十五就开始生蛋了。那鸭蛋,个儿大,皮儿青丝丝,黄儿红丢丢,草木灰兑盐淹上二十来天,一煮起沙,流油,夹在馍里吃很解馋。

感谢鲤鱼沟,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我们吃着河螺河蚌长大的扁嘴们生的鸭蛋,饮水思源,总忘不了您丰厚的馈赠。

03

七岁八岁讨人嫌。劳累一晌的父母晌午头也想打个盹,歇会儿,我却在那儿开始翻箱倒柜地扒挠,母亲就支使我去看那“打泥”的母猪还在吗?老远的听见那“扑愣愣”扇动大耳朵的声音,还有那“扑通,扑通”翻动身的动静和那淋沐沥沥一身湿泥舒服得哼哼叫的声音。

不忍打扰猪的雅兴,就顺着河岸向北走,前边就是花场。那时候队里种棉花恁多。花开时节那绿铃铛般棉桃沉甸甸地垂着,那盛开的花远看如一颗颗星星,近看像一朵朵白色的玫瑰花,犹如银海雪原。

可能有人会说,棉花不是花。虽然它不是花,可它比花还美丽。它并不在乎外表的美,它是纯朴的美,是持久的美,我喜欢棉花!

“哎,快来看哟!”真是“鲶鱼一窝,嘎牙一伙。”花场里已有几个小伙伴在那儿研究什么,我迅速加入。老母猪你得劲你的去吧!原来那白生生的棉絮被婶子、姑姑们摘回来过秤,论斤记分,体现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原则。那棉絮白生生,毛绒绒,可掬,可赏,可把玩,用手抓握,贴脸上摩娑,竟能玩出云朵般的梦幻情趣。

隔一夜,那棉花里面的红鲜鲜,胖嘟嘟的小虫就会自己从棉花里爬出来。你看它每行一步都是腰先弓起,身子先伸后跟,样子着实可爱。我们也不管大太阳的酷热,趴在花场边上,头对着头像欣赏芭蕾舞《天鹅湖》般专心致志,陶醉其中。

不知那位小伙伴还带了火柴皮和两根火柴,他说想试试假如着火了那红虫能跑多快。说着,就“嚓”一声火柴着了,可照亮的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梦中的肥鹅、圣诞树。它点燃的是白生生如云似絮的棉花。我们都吓懵了,不知谁扯着嗓子喊“花场失火了,快救火呀!”语气满是惊恐和慌乱,腔都直了!我迅速地拉响了那古钟。

好在大人们迅速拎着桶,端着盆赶来,从鲤鱼沟里取来水扑灭了火。幸亏只烧着了前一天摘的那一堆,损失不严重。年底除上交外,我们还穿上了三表新的棉袄棉裤。同时也真切地见识了什么叫“水火无情!”

多亏了鲤鱼沟,关键时刻,是您那清清泉水扑灭了大火,让我们大惊小失,有惊无险。

04

每每傍晚十分,是鲤鱼沟最热闹的时候。鸡、鸭、鹅唱着归窝,牛羊哞咩叫着低下头去饮水,夕阳的余辉把它们染成金色,清清河水把这些美景拍成视频,永久收藏!

每天这个时候,母亲就带领我们姐妹几个去菜园浇水。那一沟沟一青二白的小葱,那一畦畦绿油油的韭菜,那架子上滴溜刷挂的豆角有一尺多长,那红彤彤的番茄不小心被谁的笑话笑得合不拢嘴,还有那芝麻镰苋菜和荆芥,地黄瓜结得比我的手臂都粗壮……那水车吱呀吱呀响,推动两侧的把手,水车便转动起来,哗哗啦啦将水引到水道里,慢慢地流到菜畦中。那些菜苗“咕噜,咕噜”喝着甘甜的河水,开心地疯长。

我总想自己推,可是推不动,只要妈和妹一上手水车就吱呀呀转。感叹自已的人小力弱。触摸水车上并不光滑的把手,风吹雨淋本色已褪变成了泛着灰色。触摸水车就如同触摸历史。我不禁为发明水车的先人点赞,赞叹古代人的勤劳、智慧和力量。更让我想起了王安石的诗句“湖阴先生坐草室,看踏沟车望秋实。”还有苏轼的“天公不见老翁泣,唤取阿香推雷车。”

待把菜地浇够遍天很晚。遥听上游缓坡处叽天嘎地的说笑声唱戏般热闹,那是婶子、嫂子、小伙伴们在“华清池”露天沐浴。白天的太阳把河水晒得温凉适宜,她们洗去身上的灰土,洗去身上的疲倦,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又是一轮崭新的太阳。

下游的潭涡口,那里坡陡,水深,泥滑。壮年老力叔、伯、哥、爷们相约着集聚,点一锅旱烟,青烟缕缕袅袅带走了疲劳,借此机会贴心贴肺,赤诚相见,“扑通,扑通”跳到水里,来几下狗刨,双脚打几个不登,放下威严,开上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鲤鱼沟,这些如歌的往事,您还记得吗?

05

我们喜欢在桥边玩,那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成了我们的风景。最期待的是麦收时节打完场,有十来个精壮汉子清一色光着上身,穿一件大裤衩,肩扛着一百多斤的大口袋,他们要把这一年的收成连同希望颗粒归仓。

只见他们排成一队,均是左手抓着布袋前角,右手卡腰,脸上溢笑,脚下生风,小跑着从桥上过去。我心中满是幸福的喜悦,仿佛这麦子要扛我家去般喜不自禁。

他们在桥上走过,桥下河水中也是一排风景入画。目送他们走远,从后边看那月白色的口袋上书红字: “萬庄拾隊”!

06

儿时最难忘的是元宵节。其实说来可怜,小时候在乡下,过节没一点仪式感。没有汤圆,没有花灯,没有灯谜,没有焰火,没有晚会。我们自娱自乐的方式也很特别——那就是揉刷子骨朵。那是属于我们童年的最美的焰火!

那时候灶伙屋有两种刷子,材料都是高梁穗做的,用途不一样。一种扫案板的叫干刷子;一种掇锅刷碗的叫水刷子。干刷用秃改水刷,水刷用不成就扔掉。所有老家直到现在评价谁有才,素质高就会说“哟,还有两把刷子!”这可是相当高的许价。

那时候我老早就开始攒刷子头儿,还是叫”刷子骨朵”好听,能叫出花的韵致。

盼望着,盼望着年过完了,元宵节到了。我们早早地做着准备:把刷子骨朵上滴些煤油,这样易于点燃,并且燃烧充分且持久。

喝罢汤,大家早早地相约着来到河边,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不时会被调皮的云儿挡着,时而又躲开,任由人们欣赏仰望。亮晶晶的水面一片银光闪烁,偶有鱼儿腾跃,那依依的垂柳:袅娜得如同盛妆的新娘,一切都那么美好。

我们顾不得冻红的手,只迅速地把晒得蹦干的刷子骨朵取出来,用一根细铁丝捆扎紧,又用麻绳连在铁丝头上,然后用足力气,轮圆臂膀“呼呼呼”地转动起来。那红红的火焰在动,仿佛是美丽的火蛇在蜿蜒,宛若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天上的明月在为我们喝彩,平静的水面也被映照得璀璨而迷离。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诗句。

我们开心地笑着,不知不觉周围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议论着,夸赞着,高兴着……

刷子骨朵舞动的是希望,绽放的是美好,传播的是喜庆,洒下的是欢声笑语。她的光芒把夜空和家乡、小河都装点得美丽而婀娜!她更装点了我童年的梦!

如今鲤鱼沟已断流,只有几个潭涡处还能在雨季汪一池碧水,生几多莲花,长些许鱼虾,让我们重温一下昔日那河边的美好风光!可那鲤鱼沟美丽的风景永远在我心里!(文/王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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