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写秋词,忽然就想起了早春。
早春的新雨是冬雪没来得及飘下,直接在天上化成水了吧?要不怎么如此酥软,润了泥土,软了山岭……
岭后路旁,一块土被拱起多高,翘着,裂开大缝。你趴下,侧头,细看,一枝新芽早等不及了,它梗着脖子往外拱,头把土盖掀起,急着去看暖阳沐和风了。白长,直立,芽尖,柔柔的它却发力冲动,经过几个日夜,终见天日。明天,那块土就会被它彻底顶翻,它就真是春来第一绿了。
一粒鹅黄在柳梢,春上枝头。我大气不敢出,我拉住柳条端详,如呵护我新生的小儿,那芽的末端根基竟如孩子欲咧的小嘴。
一枝杏花偷白于柴门竹篱的偏角,如羞涩的农家小女推门迎客,皓齿轻启,笑而无声。
一尾小鱼倏地翻了一下身,或者一个跳跃,或者一个跟头,不见了。溪面又静,更静更净,只留柳影。莫不是轻身的儿郎,纵身一跃,去他撒欢的田野了?
春来的比喻,只能是乡间的物象对应。
早春简约,两三笔足矣,多留白,少涂抹。唤醒那些心灵,让它们顺带春风,创造的惊喜总大于欣赏的快意。
早春轻灵,早春不满,早春没负担,早春后劲不尽。闭上眼想吧,吸吸气感受吧,心里不知道怎么表达了,只不停地说:春,春,春……
秋叶落尽,枝条横空不枯,那样子怎么也有点像早春的埋伏?
行林中,见被伐过的树墩边,一枝新生,芽已高举,出离地面半尺高了。清寒里的青翠,或者柔翠,如用寒山雪水清洗,新发勃勃,对着没有一点云的蓝空使劲,一扫全山的秋意了。
这分明是迟到的山里少年,他全然不顾季节,只知道必须迎头上路的。秋就秋吧,冬更冬吧,他只记着一心直上。哪里会有都是应时顺势的际遇,逆世逆时的情景总会出现,一次次让常规思绪和庸常见识的我睁大并不好奇的眼睛……
林外山坡低处,有一片新草,初发不几日,如刚会挪步的小童的新颜。它们没有季节的概念和认识的定势,秋深也许是它们的阳春。有别于林中小树新芽一枝独秀,它们成群展示,手拉肩扛,自有气势。我若是寒风,我若是大雪,看见它们也会顿一下步子,生一点爱抚,以我特有的温存和回顾,留一片情意于它们,因了它们清清白白的体格,青青嫩嫩的笑靥。
我趴下亲了它们几口,我拿脸在它们的叶片上不停地来回抹着。秋阳照着它们,泛着柔和之光,如小鹿回顾的眼神。它们身边,小溪清流,无声,如默默的我,心里却感激四溢。
冬日,小溪不上冻,这片土地能冷到哪里去?一想开,我轻轻一笑,越过这山岗,继续问秋深山。走着,心里一动,发给远方友人一条短信:秋到江南否?他很快回复:秋到江南,深秋如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