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初中部有个教语文的华老师曾经到平安里数条街的同学家里家访过。据一个全程陪同在侧的胡娜同学透露,华老师从进入平安里到离开平安里,眉头一直是锁着的,那表情就像一个丢了钥匙进不了门的人。
有一次,华老师到我们班里来代课。她对我们这些居住在棚户街的同学说,去过你们那里,就像误闯入一片城市部落。得出的最大体会就是:你们棚户街啥都缺,就是不缺新闻。对华老师的这席话,有些会错意的同学认为是一种夸讲,暗爽不已;而我和其他一些同学则认为这是一种‘批评唤起’,区级优秀教师的称号不是抓阄得来的。
我独自佩服华老师犀利的洞察力。平安里有16条街。我从小学开始就想解开一道谜,为何2号街到17号街都有街牌,虽说有点凌乱,可都能按图索骥,怎么就独独缺少了1号街呢?我问过在期货交易所工作的老爸,他捏捏我的脸蛋说,儿子,是做地质考察还是城市规划呀。沉吟过后的老爸说,可能这里就不曾有过1街。
我当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我甚至觉得这个说法很滑稽,不是么,就像数学老师给我们上第一堂课,可以从2加几往上教吗?我很想知道1街的下落,这里是否存在过1街,如果曾经有过,那么是什么缘故又将其抽离呢?为此,我在小学二年级之前,向那些年事已高的原住户们,那些饱受生活沧桑的爷爷奶奶们打听原委。他们用疼爱自己孙儿一样的慈祥目光打量着我,他们含含糊糊地答复也说明他们不知就里。我当时的沮丧可想而知,我想我是嘟着嘴准备离开这些慈悲为怀的老人们的。就在这时,一位白发苍髯的老爷爷,乐呵地将我揽入怀里。他先开口道:嘟着小嘴,说明有气性呐。然后以他的短髭蹭了一下我的脸蛋说:这里解放以前,是小日本造的棉纺厂工人宿舍,编号从2号开始,是小日本认为这里不需要设1号街。在他们眼里,认为中国没有1,你看气人不!
有时候我会发出感叹,假如我能够迟2年带着同样的1号街的困惑去请教那位白发苍髯的老爷爷。一俟老爷爷的那句“在他们眼里,认为中国没有1,你看气人不”的话毕,我会大声告诉他,老爷爷,伟人早在1925年的“沁园春·长沙”里就已表明: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我时常想,多读点名文佳作,一定会有助于生命的拔节。假如吴刚的老爸吴昕斌能够把贪杯的时间匀一点出来,精读半册好书,也许会将他原先不堪的命运作一个大幅度的扭转吧。至于是不是宋初宰相赵普所言,但出自古人之口的“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说法,是妇孺皆知的读书箴言。吴昕斌真要是潜心读半册好书的话,最后的结局大概不会以进入疯人院来收场。
也许吴昕斌自从当上了线长,觉得高过其他操作工一头,多了一点职权也多了一点收入,有点飘有点膨胀。他的老婆孙二姐时常敲他木鱼:阿斌啊,酒过三分醉,就要唱退堂曲。酒后不一定吐的都是真言,可能是积压已久的怨言呵。就这么平实的一番话,像火把撩着老虎尾巴似的,吴昕斌梗着脖子道:二姐,你还真别说,我就是借酒撒疯。我现在做人了,我能够修理得了的人,一个也不放过!
假如我将曹雪芹用作迎春丈夫孙绍祖的判词“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引用到吴昕斌身上,我有点对不住吴刚。那么倘若吴昕斌一直膨胀下去,就会变成一只圆滚滚的皮球,360度都是扎眼点,只需一枚小铁钉就可以令其瘪回原形。
同样因为斗殴致人轻伤,有过1年至2年不等坐牢经历的15号街的屈富弟兄三人。是不是因为惺惺相惜或是别的什么由头变为了酒友,无法探究。他们4人皆好酒,据吴刚描述,他们喝酒必喝二锅头,诩之为男人的血性之酒。难以想象,他们可以拿故事来佐酒。这种情形在孙二姐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没等孙二姐烹制的菜肴上桌,这边厢已经是充军的架势,谈着斗斗斗、打打打这些令他们血脉贲张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全然不顾正在伏案写作业的吴芳吴刚姐弟俩,吴昕斌可能不明白这其实也是言传身教的一种,只不过是言传身教的变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