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母亲&4

清凉的秋风时不时地从大巴车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吹得张梅粗糙的头发朝额前飘飘扬扬。一双裸露的臂膀露出了她有些黝黑的皮肉,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将袖口拂了下来。睡得正是香甜的浩浩在她的怀里略微振了振,“咯咯”笑了几声,惹得张梅俯下身子在他的小脸上轻啄两口,又将浩浩抱紧了些。

客车在虽算平坦的路上也颠簸得车身发出大大的振动声响,车上早已挤满了乘客,连过道上都站着几个人,各种大包小包挤了一车。乘客在拥挤的车上艰难地移着步子上上下下,惹得心急的售票员连拖带拽,在闹哄哄的车上发出一阵阵的催促。

郊外仍是望不到头的一片萧瑟,车子越开越快便又越颠簸,一路的振动能让坐着的凳子振得屁股发麻。司机要赶钱,乘客要赶路。人人都在赶着风风火火的日子。

下车前的半个多小时,张梅就给他的男人打了电话。一下车,张梅就看到了他的男人。他站在车站出口处来回慢悠悠的踱着碎步,两手抄进裤兜,嘴里嚼着榔头,嚼得嘴巴一抽一抽,脖子伸得老长,本来就高瘦的身子便显得更长了。他仰着头,正朝着来来往往的人左顾右盼。他高高瘦瘦的身影在人群里比较醒目,张梅一眼就看到了他,便对着他大声吆喝起来,“王振国,干嘛呢,快来,帮我拿车上的袋子。”

车站里到处都是吆喝声,有售票员拉客的呼喊声,有各种小商贩背着大包小包的叫卖声,汽笛喇叭声,车站广播声,到处喧嚣鼓燥,好不热闹。张梅一连扯着嗓子叫了好几声,一面往前走,一面叫,直到王振国看向她。王振国见到张梅,立刻就把嘴里的榔头吐了出来,一连吐了几口,还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才算将槟榔渣子吐了个干净。他忙应了一声,大步走向他的摩托车,高高的抬腿便骑了上去。

看到张梅怀里抱个孩子,他忙将车停靠一边,满脸疑惑的看着张梅,又歪着头看了又看她怀里抱着的浩浩,问道:“张梅,这谁家的孩子,我咋没见过?” 他嘿嘿笑了两声,一口黄牙露了出来。又笑逗,“ 呦,张梅,你进个货去,还进个孩子回来了?”

张梅瞪了他一眼,故作神秘地说:“快点,去那个大巴车上把两个蛇皮袋子拿下来,我抱着孩子,怕吵了他睡觉,回头我再告诉你。”

王振国便去扛了袋子回来,熟练的把它们绑在了摩托车的后面,然后拍拍车座上落下的灰尘,一屁股坐上去发动了马达。张梅高高的抬起右腿,紧抱着浩浩跨了上去。摩托车在人群中走走停停,轰鸣阵阵,到了郊外才算一路畅通。

太阳已经躲进了远处的山峰后,漫天的晚霞染红了那一片丘陵,也染得张梅这张布满沧桑又黝黑的脸庞煜煜生辉。秋风吹弯了路旁的一大片向日葵,高高瘦瘦的杆子撑着一顶硕大的帽子,在风中低埋下了头,正肆意摇摆。摩托车的马达像风一样在耳边呼呼作响,后面的风筒在车屁股后面一路吐着黑烟。

张梅笑盈盈的望着道路两边的风景,一阵秋风正对着她吹来,从敞开的领口直灌到了胸前,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屁股在摩托车上磨蹭几下,她朝着王振国的背脊靠近,把怀里睡着的浩浩抱得更紧了些,生怕秋风染了他。

“别乱动,这车后面放了重物呢!重心不稳的,你坐稳些,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干啥呢?”  王振国大着嗓门嚷道,头往后摆了一下又定定的看着前方。又接着大声问道:“张梅,咋家亲戚里面没有这样的孩子啊,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啊?” 王振国扯着嗓门说话,试图压过这马达躁耳的轰鸣声。

王振国时不时地扭过头来,想看看这孩子又看不见。张梅便将屁股又往前挤了挤,凑到王振国的耳根处,笑逗说:“我在路边捡的一个孩子,就是我们经常下车,转车的16路车终点站。”

王振国发出一阵惊呼,接着就“噗呲噗呲”的大笑起来,摩托车的轮头随着他笑得大幅度摆动的身子左右剧烈晃动起来,差一点就栽进了路边的水渠边。王振国眼明手快,忙止住笑,两手牢牢的扣住车轮头,将身子往前倾靠,死死的把自己的重量也压在车头位置,这才稳住了车子。惹得张梅在身后惊叫两声,一只手牢牢的环住了他的腰迹。

“张梅,你大白天的说梦话啊!好端端的还有孩子捡?都什么时代了。” 王振国刚松了一口气,又大声的朝着身后的张梅嚷起来。嚷完,王振国抬眼看到远处天边的晚霞正一点点的被云层吞没,那一片山林的轮锅渐渐开始模糊不清,他不由得又加快了车速。懒理张梅的玩笑,他一路吹起了响亮的口哨,一脸快活的神态。

这时,张梅在背后狠狠的掐了他一把。王振国“哎呦”一声,晃了下身子,摩托车又跟着崴了一阵。

张梅向前倾着身体,脖子伸得老长才又凑近到王振国的耳边,左手裹紧了浩浩,右手下意识的摸着浩浩的小脸,面露怜惜,为浩浩愤愤地叹息道:“唉,你看这孩子这么可爱,竟然还被父母抛弃。那些没有责任心的父母,真是糟蹋了这样的小孩。”  张梅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满脸无奈的说,“咱们要孩子的要不到,他们有孩子的却又不珍惜。”

王振国许是耳边的风呼呼响合着马达闹哄哄的噪音,他没听清张梅说的话。只听到他又换上了一个调子,吹了下口哨又放声高歌起来。

张梅便又在他的肩膀上重拍了下,下巴搁在他的肩颈处,大声的一字一句的说:“我下车的时候,这个孩子独自坐在那个站亭。后面我问他,这孩子说,'他的妈妈自己去了外婆家,让自己等爸爸来接他',结果,可怜的孩子一直在那里等着爸爸来接,我和他坐在那里都等了快两三个多小时了,也不见他的爸爸来接,你说这不是他的妈妈故意把这个孩子遗弃的?”

“去他娘的,还有这样的事?”  王振国一面骂骂咧咧,一面用力的掌住突然刹住的摩托车,车轮子和地面擦出一阵“”呲呲”的摩擦声,他的两条长腿迅速地架在摩托车两边,牢牢的稳住了向一侧歪倒下去的车身。

张梅牢牢的抱住怀里的浩浩,要不是用大腿牢牢的攀住了王振国的腰际,怕是滚落了下来,真吓得她心惊肉跳。等她缓过气来,往王振国早已冒出大汗的后背上重重一拍,一阵骂:“王振国,你傻了,差点把我和孩子都摔下来,做事总是这样冒冒失失,老不牢靠着……”

王振国把车架稳了,抬起右手摸了把额头上的大汗,侧了身子,歪着头往后瞧了眼张梅怀里的孩子,眼里透着惊慌,气大声粗的说:“我说张梅,你这也太不是个事儿了,别人家的孩子你一声不吭的就偷偷抱来了?”

王振国说话时看看孩子,又局促不安地看了看渐渐阴沉下来的天际,远处的天迹已经和地平线看不到边。张梅看着他这副拘谨的样子,才平静下来的心就像火炉上滚烫的开水,又闹腾起来。

“你说,荒郊野外的谁把好好的一个孩子扔那里不管不顾呢?更何况我陪着孩子等了这么久也没人来接。他的妈妈肯定是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或者是自己没有能力养孩子,就把孩子扔那里,让路过的人领养了呗。” 张梅让自己这样想着使自己平静下来,也这样说服自己和王振国。

王振国顺着张梅的说法愣神想了想,摇摇头,面色凝重,又说:“张梅,不行,我看还是不妥,万一他的家人去了站亭找人呢?”

“要找还等这么久?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刚好在那里下车又等车,不定这个孩子早被别人抱走了。天知道别人抱去了会怎样对待他,你看,好多拐卖小孩的人把小孩弄残了再利用他们讨钱。这孩子好在是碰到了我,这也算他幸运。” 张梅这样说着心就不跳了,反而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脸上又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见王振国沉默不语,她用手肘推了推他,打趣道:“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尽死力的折腾我,非得弄出个儿子来才好。这些年了,你我都快四十了,我是没法为你生出儿子来了。现在咱们白捡个儿子,不正好圆了你的梦吗?”

张梅把话一下子说进了王振国的心窝里,他紧紧皱着的眉头渐渐伸展开,听着听着,嘴角就笑咧开了。他一搭一搭的附和道:“也是,别人要也看到这么可爱的男娃,肯定就先抱走了,好在我们发现了,我们是好人不会虐待他的,咋就当亲儿子来养。” 王振国说着就笑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看了眼孩子,又问,“ 那万一,孩子的父母将来找上门来,还倒打我们一耙呢?硬说我们偷了他们的孩子,到时候,我们劳神劳力劳钱了,孩子还是被要走了?”

张梅早把这些问题在大巴车上就想了好多回,王振国这样一问,她便自信满满的回说:“这倒不怕,就算警察找到我们,我们死死咬住说是路边捡的,他们还能抓我们去毙了?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们还怕什么。再说,那里荒郊野外的连摄像头也没有,他们找不到的。就算找到了也不怕,我们又没有做犯法的亏心事,我们这可是做的大好事呢!”

张梅这样说着,王振国皱着的眉头又松开,青灰色的眼珠子转了转望向浩浩,眼里顿时一片星光。张梅趁热打铁,忙又凑近王振国,用手肘推了他的后背:“喂,你看,这孩子多俊呢,他叫浩浩,回头你再好好的给他想个名吧!”  她一面说,一面望着王振国宽广的后背,又说,“你看,咱现在儿子也有了,娟儿有了伴,多好。还有以后,你也得勤快点了,别都指望着我,咱们都加把劲,日子就又有奔头了……”

张梅说完,用大腿撞了一下王振国的腰际,脸上的面容比落日的余辉还要夺目。

王振国自顾自的思索着张梅说的话,呆呆的望着马路前方渐渐黑沉的天。车速慢慢的降了下来,王振国用右腿撑住摩托车稳稳地停了下来。他稳住车子,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子往后转过去。左手扶着车把手,右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后捏了捏浩浩的小脸,他看着看着,嘴角笑得比张梅还弯。

张梅跟着他笑,看着王振国那副欢快的神情,她用右脚尖踢向王振国的小腿肚,故意说着气话:“看你那德性,一天到晚的想儿子,不给你抱个儿子,被你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张梅骂着他男人时,是笑着的。眼见天色不早,窝在他怀里的浩浩此时又动了几下,她忙拍着王振国的后背,说:“好了,别看了,快点赶路,天都快黑了,等下孩子醒了,在路上可就不好哄了……”

“好呢!” 王振国快活地吆喝一声,摩托车轰隆隆的一声,乘着秋风一路飞奔。

待他们风尘仆仆的赶到低矮的出租屋前时,天上的几颗星星悄悄的爬了出来,月亮还隐在厚厚的云层里只露出个尖尖的头。王振国把摩托车停在坑坑洼洼的墙角边,还没下车就对着屋内一阵吆喝:“娟妹儿,快开门。”

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嘎”一声往内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乌黑的小脑袋,王娟妹头上扎着一对羊角辫,一脸灿笑:“爸爸,妈妈,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肚子都饿得刮刮叫了。”

这女娃有点随张梅的长相,皮肤有点黑,一对单眼皮眼睛,鼻子略微扁塌,厚厚的嘴唇笑的时候就露出了一排水红的牙肉。五官虽不精致,配在一起倒还看着秀气。个子略偏高,和王振国一样的高高瘦瘦。

张梅拍拍落在身上的尘土,看了眼还在睡觉的浩浩,抬起右腿就从摩托车上跨了下来。王振国忙着把衣服从摩托车上卸下来,拖着两个大蛇皮袋进屋。怕衣物被潮湿的水泥地面沁进了潮气而发霉,他想了想,又搬来了两条塑料方凳垫在下面。

“妈妈,哪里来的小弟弟,好可爱啊!让我抱一抱。” 娟妹一双眼睛俏皮的扑闪着,凑近了瞧妈妈怀里抱着的孩子。

张梅微微弓着腰身,笑咪咪的对着女儿,小声说:“弟弟没有了爸爸妈妈,我们抱回家来给你做个伴,好不好?”  望着女儿开心的样子,不等她回答,又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好好的照顾他。”

说完,张梅轻轻的把孩子递给娟妹。娟妹伸出瘦长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竖抱着,双臂紧紧的环住。妈妈爸爸陪她的时间少,她常常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伴玩,感觉很孤单。现在家里来了个漂亮的小弟弟,她高兴不已。浩浩被王娟妹抱得太紧,闷得透不过气来,闷哼了两声,惺惺睡眼张开。

“弟弟,小弟弟……” 王娟妹宠溺的望着浩浩,轻轻的逗着他。

浩浩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看看眼前的小姐姐,又看看张梅阿姨,再看向头顶发黑暗黄的天花板时,他定定的盯着瞧了一会儿。墙角挂满了蜘蛛网,天花板上挂着一个老吊扇,角落里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床上方拉着两条大铁丝,上面挂满了四季的各种衣服。浩浩再抬眼往下看时,不平整的地面上摆放着各种杂物。

这里不是他那个大大的又漂亮的家,那这里是哪里呢? 浩浩的小脑袋瓜里想了想,面对着陌生的环境,他害怕得哇哇大哭了起来。越哭越凶,越哭越害怕,大声喊:“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张梅慌忙把浩浩抱了过来,王振国也有些慌张,忙起身关紧了家里的门和窗,把破床单做的窗帘也拉了上来。刚吐口气,他又轻轻的拉起窗帘一角,朝着窗外四下瞧了瞧。

张梅一面哄着浩浩,一面对着娟妹说:“娟妹儿,快点去找找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拿来哄哄弟弟。”

娟妹从外屋到里屋,满屋子找着能让浩浩可以玩的东西。王振国也跑去阳台边拼接板搭建的厨房里,想找些东西可以给孩子吃。老旧的冰箱里,除了一些剩菜剩饭,一些食材,两根火腿肠,也并没有什么其它好吃的东西可以让浩浩解馋。他便取出冰箱里的一根火腿肠,赶忙拿刀切了拿给浩浩。浩浩只看了一眼,又继续哭。

娟妹找来了一对跳绳,和一些智力拼图递给浩浩。浩浩还是哭,她着急得跺脚。她在屋子里又来来回回的找,可也找不出什么好玩的。想来想去,她忙撕扯下一张她画画的彩纸,在浩浩的跟前有模有样的叠了只千纸鹤。

浩浩吸了吸鼻子不再哭,定定的看着一张红色的画纸在这个小姐姐的手里变成了一只红色的小鸟。他挣脱张梅的怀抱,朝着小姐姐走去。

张梅和王振国相望一眼,都舒了一口气。王振国一屁股瘫坐在老式的木沙发上,愣愣的看着两个孩子。刚坐下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想了想,朝着张梅一副很是认真的样子,说:“张梅,我看不行。这孩子晚上又哭怎么办?家里吃的玩的都没有,闹了我们不说,还会惊动了其它的租户。”

张梅听着,点了点头,便说:“可不是,那你快去街角那个大超市买点孩子吃的,喝的,玩的,晚上哭了好哄着他。”

王振国起身就往屋外去,到门口时,愣了愣,又折回来。嘻笑着凑近了张梅,“你看,我兜里就这二三十块了,能买些啥?这两天生意不好,没挣到钱。” 王振国从兜里把钱全掏了出来,亮在张梅面前,不好意思的笑着。

“你每天生意都不好,找你要钱就是没生意。”张梅朝着他瞪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她一边说,又一边拉开了自己背包里的拉链,“王振国,你这几天就赚这点钱?你赚不到钱,还不能自己省着点吗?赚得几个钱就花了,也不落下补贴家里。你一天抽两包烟,还嚼槟榔,和那些孤朋党友打起牌来,也不跑客,三餐管饱还不离酒。你说你的钱到哪里去了?”  张梅越说越气,一句句埋怨责备的话就像塞子抖落的沙,一股脑的泄了出来。

“王振国,你再这样不着边,我也落下这个家啥也不管了。” 张梅的手伸进背包时,又说了这句气鼓鼓的话。

王振国环臂从后面一把搂住张梅后又绕到她的身前,还是一副嬉笑的样子,“好咧,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都听你的,现在有儿子了,我一定存钱……”

张梅叹了口气,从包里抽了一张百元钞票递给王振国。递给他时,用力把钱拍在他的手上。

王振国拿了钱就像阵风似的出了屋子,刚发动车子准备去超市,听到张梅在屋内大喊,“王振国,你回来。”

王振国赶忙熄灭了正轰隆隆响的马达,又风似的崴着身子探了进来,戏说,“我的姑奶奶,又咋啦?”

只见张梅又埋头拉开了背包拉链,抽出一张五十的出来,捏在手里想了想又放了进去,换成了一张一百的钞票。她捏了捏手里的钞票,看了眼王振国,这次是轻轻的递给他。王振国倒被她搞得愣头愣脑,笑逗道:“呀,张梅,你今天咋这么大方了?”

张梅白了他一眼,瞪着他:“一百元买不了啥,孩子才来,很不习惯,得多买点哄着他。你快去,再买只鸡来,今天生活该搞好点,快去快回,回家赶紧烧饭吃。”

王振国嘿嘿笑着,又一溜烟跑了。马达响了,他又吹起了口哨。

浩浩捏着这只红色的小鸟逗弄着,直嚷嚷还要几只。王娟妹只好不舍的又撕了一张黄的,一张紫的下来,都叠成了千纸鹤。浩浩手里捏着三只不同颜色的小鸟,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他一会儿看向面前的小姐姐,一会儿看向张梅。

不一会儿,王振国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回来。还不等他放下袋子,王娟妹迫不及待的歪着脑袋瓜就在爸爸手提的袋子里翻找起来。王振国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抓开她的手,笑说:“娟妹儿,急啥呢,都是给浩浩买的,别把浩浩的抢着吃了,你少吃点,多给弟弟留着。” 他说完就从袋子里拿出已经剁好的一只鸡,还有一些青菜往厨房里走去。一面走,一面撂起衣袖。

张梅吩咐娟妹哄着弟弟玩,自己忙起身整理房间。她在一个老旧的衣柜里翻箱倒柜的清理一些衣物,拿出一些娟妹以前穿过的衣服。挑了挑,拣了拣,给浩浩清理了几套能凑合先穿的衣物。

浩浩和王娟妹很快就玩到了一块,也慢慢的适应了这个环境。张梅一边收拾整理着,时不时地瞧瞧浩浩的动静,看着他慢慢的习惯,她悬着的心才算落下了。

“吃饭咯,今儿的生活美滋滋呦!” 王振国从阳台外朝着屋内快活地走来,支开了简易的折叠餐桌。他吹着响亮的哨子,将一盘盘的菜端了出来。有大钵子炖的红烧鸡肉,葱花蛋饼,火腿黄瓜,炒上海青。王振国好吃是真的,烧得一手好菜更是正儿八经的。

王娟妹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忙扔下手里的彩纸,牵着浩浩凑到了饭桌旁。来不及去洗手,就在钵子里捏了一块鸡肉在嘴里,滚烫的鸡肉烫得她喔着小嘴发出呼呼的声音。她忙把鸡肉吐出在手板上,吹吹凉了,又扔回嘴里。浩浩站在旁边笑看着她,也跟着馋嘴。他望着那钵子里的鸡肉和那盘火腿,小嘴张开,直咽口水。

王振国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举着一瓶还剩一半的老白干。脖子上系着的毛巾又黄又黑,他捏着毛巾的一头擦着额头上的大汗。抬眼望着张梅吆喝,“张梅捣鼓些啥呢,吃饭啦。”

他又拿毛巾擦擦眼睛,看着女儿馋嘴的样子,笑说,”娟妹儿,瞧你那馋样,也不知道给浩浩捏一坨鸡肉吃。” 他一面说着这话,手指在毛巾上擦了几下,便从钵子里直接用手捏了一坨鸡肉递给浩浩。

四个人挨着桌子坐下,一人一方。张梅挨着浩浩坐,刚坐下就给浩浩挑了几坨鸡肉,又夹了些火腿。浩浩拿着阿姨递给他的勺子吃了几口,就学着小姐姐用手抓着肉一坨一坨的啃,吃得津津有味。王娟妹起身又去盛了一碗回来,她挨着浩浩的另一边坐下。

看着孩子们吃得这么香,王振国对自己的手艺得意的笑笑。端着杯子仰起脖子闷了一口老白干,嘴里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接着又打了一个响嗝。这酒啊,一入口就是这样的让他舒畅,快活。

“张梅,今天晚上还去出摊不?我晚上就不去跑了,在家里看着孩子们。”

张梅听到王振国这样一说,放下快啃完的鸡爪子,犹豫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的说:“今天的夜市人流比较多,一晚上出个摊可以赚得三四百块呢。平时也就一百多,两百多的收入,运气好,也像这样的礼拜六赚个三百多的就不得了。”

张梅不知如何是好,想去又不想去。她看到浩浩的嘴边沾满了饭粒,忙用手给他揩去。她转头便对王振国说:“要不,我把浩浩带去一起出摊,夜市也热闹,吃的多,玩的也多。他还可以和卖水果的秋萍家的儿子玩,正好他们年龄也相仿。”

王振国听张梅这样说着,连说:“也好,省得在家里哭了我也哄不住。我等下送你们去,给你摆好了摊子,我也去拉客。”

说完,王振国又闷了两口酒,突然又一脸惊慌起来,“张梅,我想着还是不行,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了带着这孩子,就得越少人知道才行。你今天不能出摊,我们得早日搬走,以免往后更多的麻烦。”

张梅举着的筷子愣在半空,神情严肃起来。她直盯着王振国,听他继续说,“你想啊,待会儿夜市上这个那个的问一下,难免不说漏了嘴。这样一天两天还好,一辈子那么长,能瞒多久呢?索性一狠二狠,我们明天就搬走,落得耳根清净,事情也没人知道。再说我们这个活计,到哪里也是这么做。”

张梅听着点点头,只又问:“那我这个月才交的的摊位租金不白交了吗?还有我们的房租也没到期,浪费了。”

王振国笑的时候打了个响嗝,闷了一口老白干下肚,一张脸涨得通红,大眼瞪着张梅,“你呀!真是死脑筋,一个儿子就价值百万了,你还惜着那几百块?”

天花板上的灯泡布满了蜘蛛网,朦胧的灯光下,王振国眼睛里的神彩却格外夺目,他定定地盯着眼前的“儿子”瞧了又瞧,又笑了起来。张梅也笑了,算是默认他的决定。不过,她右手将筷尖放在嘴里咬着,想了想又说:“那娟妹读书该怎么办?没到期末,不太好转学。”

王振国埋下头,把手往后脑勺抓了抓,抓到了一只爬到他脖子上的蟑螂,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揉捏一阵就丢在了地上。他笑望着张梅,用筷子在钵子上敲了一下后,夹了块鸡胸肉在嘴里,嚼得油汁从嘴角挤了出来。他漫不经心的说,“哎呀,一个女娃还有什么不好安排的,爱读不读。如果学校不收,就先休假再直接读下期,明天你就去学校办休学。我赶明儿一大早就去找地方,咱去远一点吧,去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我先去租好房子,然后直接叫个大卡车一车拖了去。”

王振国难得这样认真又有担当的派头,张梅定定地笑望着他连连点头。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那个开心,她也端起了碗又大口吃了起来。再看向他面前的男人时,她笑着从钵子里挑了块没有骨头的鸡肉丢在他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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