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前一天刚刚下过暴雨的迹象。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简直以为武汉被淹只是一个传说。
前天下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暴雨,等我下班去接孩子的时候,临近小区门口的水已经可以将一个自行车掩盖一半。
排水管道里面的水哗哗地流向马路,然后再从马路流向地势更低的低洼处,直至流向附近的湖泊。
最开始我还端着,觉得河水太臭太脏,寄希望于水慢慢退去,我能走路回家。最终,我还是如同所有人一样穿着鞋直接淌了水中。我将女儿背在身上,她背着书包拿着伞,不住地提醒我前后左右四面的来车。
在没过小腿将到膝盖的河水中前行,最怕的是小汽车。它驾驶过来,掀起一股股水浪,拍打着冲击着,令人难以立稳。
街道两旁,不少商铺将门口挡了一块长长的铁板,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经常被淹。有的人早早回到了家,自己不用淌水,站在阳台上观看好戏。
路上遇到很多人,同我一样,立在某处一直不肯走,寄希望于水会退。有几个聪明的女孩子故意只走花坛,花坛的高度比地面高,以为如此就可以就可以避免走水路。她们问我,从哪个方向过来,这边的路是不是更好走一点?我呵呵一笑,回答她们:“都是一样的。”
所有的方法在整个小区以及整条路段被淹的情况下面只是暂缓,在自己下水之前看着翻滚的河水,简直无法想象在其中行走的模样,可一旦下去,又感觉,这其实也只是行走的一种方式。
和我们平日里我们说的陆路,水路,航道,本质相同。如今城市里淹了水,水漂浮在马路上,我们从中跋涉,是顺应环境选择的行进的方式。
我带着女儿淌水进入小区之后,吴先生给了我好多电话,似乎要实时监控我到哪里,并且说到,他还预备着我们在外面吃顿好的再晚点回去。他住在我们小区的同事都是如此。
我们这个月刚刚搬到这里,经验还不丰富。我已经淌了浑水,自然不希望吴先生也来。我请他带着小儿子,在外面吃饭,玩耍,待水退去后再回来。
向来在家就闹着要出去玩的小家伙,在电话那头纸嚷嚷:“我要回家,要回家!”
上次他生病被爸爸临时送回老家,电话里反复吵闹的也是这一句,我要回家,要回家!
吴先生被他闹的没办法,还是抱着他淌着浑水回到了家。我问他:“在外面玩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回家?”
小家伙说不出所以然,直接说:“因为我想回家。因为外面被淹了。我怕外面有怪兽。”
孩子的思想最单纯最直接,反映的思想也最简单,家是人灵魂的栖息地,是心灵的港湾。
我从脏乎乎的雨水中抽身而出,爬到7楼,进入自己干燥的家中,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想必儿子正是与我同样的心情感受。
我们是双职工家庭,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于家务精力有限,经常家里乱成一团糟。这样的环境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愿意回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晚上写作业的缝隙,女儿告诉我,老师说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考就考吧!反正你考得再低,我们也没有因为考试打过你。”
在她的同学之中,父母分别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高校老师和医务人员的家庭并不太多。可她的成绩在班上只是中等。最开始考试的时候,还创下过42分,37分的班级最低记录。后来勉强及格了,七八十分的时候,同事知道了,无比惊讶:“你孩子成绩这么差,你怎么不着急?”
“有什么好急的?她还这么小。”我并不以为然,并且内心也真的不以为然。
六七岁的孩子,考试能说明什么呢?
我一直期待能够打造一个轻松自由的浓郁文化气息的家庭氛围。这么多年,貌似一直没有成功过。但,无论是吴先生的态度,还是孩子们的反应,至少要让他们感觉到安全和舒适。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昨日的武汉预报有小雨,我坐在光谷步行街上的露天椅子上,星星点点的雨滴并不打扰我絮絮叨叨写一些感想。
自我上大学到现在,我在武汉这个城市待了整整16年,几乎是我过去人生中的一半时间。
不由得感慨,时光如梭,曾经的来自乡村的茫然无措的懵懂女青年,如今成为了这个城市当中常驻的一员。
我写小说,写故事,有很多涉及到小镇姑娘逃离去往大城市的故事,于我笔下的人物而言,逃离是希望,去到远方是希望,都是要通过改变来扭转自己的人生。
以我自己的经验来看,越是小的地方偏僻的地方,时间于它的改动就越小。以我的老家,一个小镇为例,十几年间除了多几条路,几栋楼,很多东西还延续着十几年之前的模样和习俗。
改变和不改变、坚守传统和改革创新,是我们国家落后地区与发达地区很明显的分界线,没有办法去评论哪一个更好,哪一个更不好,但作为我们年轻一代,是去努力适应,寻找到适合自己的土壤与人生。
曾经我写故事,笔下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彷徨与纠结,究其原因是我自身一直处于矛盾之中。
如我这般的小城姑娘,削尖了脑袋到大城市求学生存,成家立业,究竟追寻的是什么?倘若说是稳定高收入的工作,如果是安定的住所,如果是幸福的家庭,那这些在小城小镇之中难道就没有机会吗?
小镇上与我同龄的姑娘,她们比我显得更成熟,打扮得更漂亮。她们的孩子比我的大不少,她们手上戴着金手镯脖子上挂着金项链,她们打牌打麻将,一双手在麻将桌上搓得哗啦啦地响,她们张口闭口张家长李家短,还会问我:“怎么不见你戴过首饰?”
我的爱面子的妈妈也会附和着说:“别人都有(金饰),就你什么都没有。”在她眼里,上过大学的我,即便是全村最早的文凭最高的女孩子,却过得不如许多人。穿的普通,工作挣钱普通,玩耍娱乐的时间没有,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
离开小城小镇20多年的我,成功地将自己和出身之处的人们之间,划出了泾渭分明的界限。即便再让我回到小镇,我已经难以保证能很快适应这片我曾经十分熟悉的地方。
但要我说出“回不去了”这样悲凉的话,我的内心又会是无比的凄凉。人生自有去处,可为何行走在了路途,却没有办法再回到人生的起点?
这不仅是我一个人面对与经历的,也是这个时代众多人所共同经历的。作为一个写作者,我除了写故事,也要为自己寻找人生的解释。最终的解释是什么,不得而知,或许需要用一生去寻找,有时懵懂之间,我感觉自己已经可以感受到答案,可又很快自我否决掉。
人这一生都在寻找,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