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旧拾旧光——旧邻王老师

冬天的阳光暖烘烘的照在身上，让人感觉极其温暖舒适，记忆中总有一些同样让人感觉舒适的人和事，特别适合在无所事事的冬日拿来回味，在光影的交错中依稀可见。

王老师是我的旧邻，她住在我最早买的老套间的对门，忘了她叫什么名字，因为她在小区幼儿园上班，于是大家都叫她王老师。

初次与她结识是在房子买来装修的时候，正值上半年。有一天，我正在装修现场，对门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扎进低马尾的黑色丝绒圈里，化着淡淡的妆容，衣着得体，她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操着明显的北方口音，向我恭喜客套了几句后，提到儿子高三了，即将高考，中午都回家休息，问我能不能让装修人员在中午时分不进行发出较大噪音的工作。言语中充满了欠意。我爽快的答应了。这是我对她的第一次印象，热情，大方，嗯，还有北方生活经历。

入住之后，尤其我们很快有了女儿之后，交往就渐渐变的多了起来，他们家的情况也渐渐清晰。后来了解到，王老师的丈夫在妇保院工作，姓华，我们叫他华医生，有一个儿子。华医生父母原来是隔壁DY市人，五六十年代作为支边青年去了北大荒，从此在黑龙江扎根。到了90年代，华医生带着父母一辈子想回故土但终生不得回的遗憾，及东北逐渐没落的现实考量，更以及很多支边青年后代陆陆续续南下，回到家乡的潮流带动下。人到中年，夫妇俩动用了一生最大的人脉资源，辞去在原地优厚稳定的待遇，连根拔起，一家三口迁到了YW市。其间的忙乱动荡他们没有细说，但可以想像之中的艰辛。“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从逐渐没落的北方回到朝气蓬勃的南方的决定从长远来看无疑是正确的，特别是儿子小华的发展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但对于王老师来说，丈夫的故乡却是她的异乡。她好几次跟我描述那乌苏里江的美丽，提到她的姐妹们做面食的好手艺，神情惆怅。偶尔抱怨南方的白菜、萝卜哪有北方的好，只能将就用用……那一刻，我知道，她想家了。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你是怎么同意来到南方呢？她愣了一下，说那能怎么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

王老师家不大，跟我家是一模一样的格局，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的也简单，但整个家充满了舒适的感觉。我们装修的看起来更高档更现代化的小家显的冷冰冰的，导致我女儿一有空就往王老师家跑。关于这一点，至今我都经常在琢磨，到底差别在哪儿呢？也许是那一张铺着方格子桌布的大木桌，既是她家来客人时候的餐桌，更是平时的工作桌，平时王老师做大型十字绣就是在那里进行。又或是她家随处可见的手工制品？比如她自已用勾针勾制的沙发垫、自制的靠垫，电视上的精美的防尘布，茶几下铺着的白纱。还是她家干净的木地板？干净到我女儿一进门就喜欢坐到地板上。更或者只是她家的氛围而已，客餐厅一角放着华医生的电脑，还有一架的书，常常的，华医生在看电脑或看书，而王老师则坐在一旁大木桌旁刺着十字绣。“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句话在这一刻便有了具象化。

王老师心灵心巧、特别善于勤俭持家。比如王老师家吃穿用度皆看起来比我们讲究多了，但是花销却比我们少很多。原因体现在点滴生活之中。比如穿，她很擅长于货比三家，买到实惠的衣服。而且讲究质量款式，买来的衣服总能穿个多年还不过时。比如一件尼料大衣，她有本事在丈夫多年穿旧之后，重新拆开将里子朝外，重新自已缝制一遍，一下子又变成看上去全新的尼大衣。她自已有一台缝纫机，一般衣服修修改改更不在话下。她家人穿的衣服总是那么挺括，没有一丝不应该的折皱，每一件像电熨斗熨过一样，但实际并没有。她有她独特的晒衣方法，再加晒干后巧妙的折叠，看她整理衣服的过程解压又享受，叠好的衣服仿佛一件艺术品。又比如吃，那真当是行家能手。我总觉得她开小吃店完全不成问题。做个花卷馒头包子都能做出十几种花样来，那饱满松软、加入牛奶和鸡蛋的东北大馒头真是越嚼越香，一个管饱！更不要说各种腌制小菜，一想起她家的酸菜炖粉条，就口水哗哗地流，我从来不曾吃过这么好吃的酸菜炖粉条。酸菜是她自已做的，用冬天的大白菜，整颗整颗的腌放在车库的小陶缸里。粉条用的是东北老家寄来的土豆粉条。对了，还有那晶莹半透、好吃到爆的猪皮冻。去菜市场将一般人不要的新鲜猪皮用很便宜的价钱买来，回家刮净油脂，用高压锅熬成膏状，冷却后切成丁，拌上香菜、葱、蒜末、辣椒，浇上酱油、香油、醋，一盘色香味俱全、口感Q弹的猪皮冻就做好了，满口的胶原蛋白啊。用王老师传授我的办法，我也做过几回，虽然味道也不赖，但始终没有王老师做的味道。她教我的东北大馒头我也做过一回，开裂了……

初组建小家庭，我从王老师身上学到了很多为人妻人母的道理。年轻夫妻，总有一些在磨合期有时吵嘴的时候；女儿年幼，总有时不听话感觉很烦人的时候。有时候，我跟王老师聊天的时候提及这些鸡零狗碎。她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只是说她自已。说她年轻的时候跟丈夫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中年的时候关于回不回南方也有过比较大的争议。但是只要是为了这个家好，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对于丈夫她给予了最大的尊重，怎么说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她有一次笑着又一次动用了她的名言。关于家人，她觉得培养每一个人的责任心最为重要。比如儿子，她从小培养他的规矩意识。小时候要求他玩完玩具必须及时放回原处，如果不放回，就作势要当垃圾扔火坑中烧毁；待人要有礼貌，无论多忙也要做好迎来送往。难怪，她儿子的房间总是清清爽爽，被子永远整齐的叠成豆腐块；每次去她家，如果他儿子在，总是出来向我问好，然后再回他自已的房间，等我们走的时候，又站在门口相送。如果我女儿也去了，他发现我和妈妈有事要谈的时候，甚至会带我女儿去他的房间陪她玩耍。我女儿也特别喜欢和这位大哥哥一起玩。一家人总是和和睦睦的，一起分担着干家务，比如洗碗、拖地都是每天一家三口轮流着进行。

我在那里一共住了七年，女儿上小学后搬离了，搬离后生活渐行渐远，从偶尔的联系中了解到她一家生活的情况，搬家了，儿子结婚了，当奶奶了……生活一如既往过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到后来，电话也没有联系了。王老师，终究也变成了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十几年过去了，我偶尔会想念她。希望一切都好吧，一切也肯定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