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六月份的天,火红的日头烧了一整天,门口榆树上的知了仍不知疲倦,太阳烧了多久它就叫了多久,空气中一丝儿风也没有,榆树叶子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父亲背着手在门口踱来踱去,嘴里念叨着“民生哥这个时候该浇完地了啊,怎么还不打电话,地里新长出的玉蜀苗再不浇水就要干死了”,母亲则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民生哥是个慢性子,心思细的跟针一样,春天犁地的时候一个指头肚大的坷垃块都不让有,再说了咱要用人家的泵,怎么也得等人家干完了活,你夜里浇地也好,凉快还没人打扰,我给你打个铺盖,弄点吃的,收拾收拾也该下地了。”在边上吃着冰棍的我也嚷着要去地里帮父亲干活,其实干活不是主要的,我也干不了什么,纯粹是觉得地里夜里肯定凉快,在这之前我几次想上房顶上睡觉,都被母亲给揪了下来,说我夜里睡觉不老实。母亲说“你就爱凑热闹,碰见事跟苍蝇见了有缝的蛋一样,不让你去你又嗡嗡个不停,夜里外边可有吓人的东西,你别害怕啊。”
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给我拿了一瓶汽水,放在了装着父亲吃的馒头花生米喝的啤酒的兜里。收拾停当,民生大爷正从我家门口路过,喊了一句“三儿,浇地去吧,我这浇完了。”说完还不忘嘱托一句,你浇完记得抄电字。
就这样,我坐上了排子车,靠着铺盖卷,倚着布水带,腿翘在两袋化肥上,眼下正是新苗拔节的时候,追肥也不能少,母亲要跟着来撒肥料,父亲拦住了说“就两袋肥料,我一个人就行了,明天拔泵你再过来”,就这样我坐着排子车吱呦吱呦的晃到了地里,地里的新苗都被晒的打了卷,像爷爷自己卷的烟卷,再看隔壁民生大爷家的苗,喝饱了水已经昂起了头,看来这遍水是非浇不可了。
趁着天色未暗,拿出带着的铁盆装上肥料就开始撒,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可总不能像他那样撒的那么顺畅,他抬手撒出好几米每颗苗下都能见到肥料粒子,而我更像是在挤肥料,有的苗下一大堆肥料,有的苗下一点没有,父亲跟我说“手不要攥的那么紧,胳膊要甩起来,看准一行就撒手”,我这样渐渐熟练起来,不过撒了没一会儿我就倦了,坐在地头上歇着,看着西边的太阳渐渐被夜色吞没,西方的天空仍是红红的烧成一片,明天应该还是个大热天。
父亲撒完一袋肥料就接上了水布袋,边浇地边撒肥料,浇地不过是大水漫灌,水布袋接到畦里就由着它往外流,但改畦是个体力活,得挖沟引水布袋改道,一个畦子浇俩小时,这期间就闲了下来,天也完全黑了下来,父亲从菜地里摘了几个青茄子,拔了几颗小葱,用水布袋流出来的水清洗干净,洗过的茄子小葱很是清凉,茄子当馒头吃,葱叶子卷成花卷样,很有嚼劲,肥料袋子垫底,铺上铺盖,我跟父亲一起躺了下来,看着漫天星斗,似是铺在一大块黑幕布上,不时有两三颗星子划过,该是流星吧,不时有微风拂过,脸上凉凉的,促织子的叫声像是催眠曲,我很快就睡着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吃过那样可口的青茄小葱,看过那么美丽的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