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如经过沙漏,细细密密地落在半残的荷叶、红色的田鱼和欲直欲挺的莲蓬上。
枯黄、蕉绿、鲜红在星光粼粼的水面上,光影交错,色彩交织,勾勒出一幅奇幻的镜像。
定是岁月偏心,才成全了深秋这般斑斓又饱满的美。
一半枯黄一半深绿的荷叶下,三定美滋滋的睡着。脸盆儿循着风的痕迹,慢悠悠地往鱼塘深处跟去,红色的田鱼成群结对地护卫着,像极了皇家仪仗队。
也许,在那个旖旎的场景里,他的小船正飘荡在月光之上呢。只是梦会醒,黄昏会到来。
至于后来,是姐姐彩华用钩子把他拉出鱼塘,还是父母循着女儿的指引找到了他,或者是邻居把他当成一尾鱼从鱼塘里捞出来,就不得而知了。村民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在所有的版本里,三定都是从头睡到了尾。
就在吃吃睡睡从不大声啼哭的三定蹒跚学步时,也就是他鱼塘漫游归来的第二年十一月,出生刚及满月的我来到了他的隔壁,也是鱼塘的主人我的外婆家。
从此,我的哭声响彻村庄的日夜。
从此,人们说起三定,便要说到我。说到我便要对比三定。
我的故乡那么小,人那么少,一点点小事,人们就可以津津乐道很久。这样的好处在于,你会觉得到处是关爱的目光。这样的坏处在于,关爱的目光里总有窥视的余光。
好在,因为我读了大学以后,回故乡的次数一年仅限一两次。所以村民对我和三定的谈资,仅限于婴幼儿时的动静悬殊、童年时期的顽劣程度以及读书时期的成绩好坏。这些,都是后来回想起来,最美好纯粹的人生段落。在这个段落里的每个句子,都像故乡的小溪、芦苇和棉花一样清澈洁白。
后来呢,村里的年轻人都走了,村里只剩下老去的人们,我的外婆是死在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个老人。在外婆过世不久,村庄以自然村整体搬迁的名义,消失在了政府的地图上。
鉴于这是一篇写尹三定的文章,我且先按下关于村庄的回忆键,暂时把目光聚焦到主人公身上。
如果说婴儿时期的三定,像一个天使。那么,青少年时期的三定,就像一阵风,在这个坐落于南方小城山沟沟的村庄里,他大部分时候不急不躁,但偶尔平地乍起,就会刮得村道尘土飞扬,晃得村民花了眼睛。
他在村里刮起的第一阵狂风,名字叫爱情。
二十岁那一年,三定从隔壁的小城松阳带回来了一个女孩,一个十八岁的女孩。
他们手拉着手回村的那个傍晚,映山红像偷了晚霞的霓裳,温柔了从山脚到村庄的一整条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