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北京(一)
深秋的北京看起来和冬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冷风竟然刺的脸生疼,天大多数时候是雾蒙蒙的,老天爷心情好偶尔放个晴。很多初到北方的人或许会疑问,自己还没摸到秋天的手它怎么就悄悄地离开了,仿佛这里夏天后就是冬天。不过现在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在乎,放完年假的人们都已经完全被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他们最多在地铁上拥有一方不被挤的地方时才会去回想这些事,可惜还没多久,就又要加入匆忙赶路的大军中。或许下一次,他们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答案。这么多人,他们都在为了什么而疲于奔命。一个企业家演讲时好像说过一句话:“北京,一个能力和财富基本成正比的城市,你有多大的翅膀这里都可以给你起飞的空间,当你的翅膀足够大时,它不仅可以让你遨游,也可以成为你至爱之人的庇荫所。”
来到北京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怀揣着展翅高飞的梦想,也唯有梦想可以让人不顾一切。
……
程一夫站在地铁6号线的车厢内,看着身边拥挤的人群思绪纷飞,遐想不断。
来到北京已经二天了,第一天他呆在出租房里没有出门,回忆,思考,融合,不停的告诉自己: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大学里的学生了,而是一个政府部门的处长秘书;第二天把记忆中常去的地方熟悉了一下,现在脑子里装了两个人的记忆,他总会害怕自己会遗忘一些东西。以前都是在电视上新闻中了解这个中国的首都,现在终于亲身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对这个城市有了属于他自己初步的了解。可今早起来后背已经湿透,浑身紧绷,“他们”没有给程一夫太多的适应时间,或者说留给他的事太多了,虽说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一个冷静和成熟的人,而且很会控制日常的喜怒哀乐,可这几天的事放在任何一个同龄人身上都足够他们怀疑世界,精神奔溃了。这具不是自己的身体他要花费时间去适应,脑子里关于这个人以前的记忆要尽量去熟悉,他们到现在都没联系自己,虽然他们早早告诉过他,这里的“搜查”很频繁和严格,他们不会轻易联系他,他只需要按照原先的计划进行下去就好,可他的心始终充满忧虑:“自己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做到达计划的第一步?”
“郝家府站到了。”车厢传来到站的提示音,程一夫攥紧背包的带子使劲向车门处挤去。出了地铁口的上行电梯,冷风毫不留情的灌进脖子,摔打脸庞,他顿时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生活不就是跑步吗?这一段总归会有终点的。”他的眼神顿时又恢复了以往的专注。
步行五分钟后就来到了自己上班的地方,他收起思绪,抬头看着这崭新的大楼,深吸了一口气后就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早。”他微笑着对门口的保安打招呼道。
“早。”虽然保安的脸上露出惊讶和对自己的怀疑但还是下意识的对程一夫回道。
程一夫刷过工作卡后就径直来到电梯前按下五楼,然后静静等待。
“早,程秘书。”程一夫感到身后传来声音。他回过头去,看见的是一个穿着灰色上衣,黑色长裤加运动鞋的中年男人。虽然头顶只剩几根头发,不过却被一丝不苟的横置在头顶。他迅速回忆起来关于这个人的信息:董大海,他们建筑业管理处的副科长,工作没什么能力但是胜在会做人,四十多捡了个副科长,如果没什么大的进步估计就在这个位置定下了。这种人,常年混迹官场,虽然程一夫背后的关系没人知道,但是一个刚毕业一年的科员就被提拔为秘书,这放谁都不相信背后没有一只手把他向上推。
“早,董科长。”程一夫微笑着向董大海打招呼道。
董大海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用微笑掩盖住了。
“程秘书,是董副科长,你记错了。”
“唉,你看我这记性,年龄小,记性却不行,不过凭借董科长的能力,那往上再走一步不是指日可待吗?“程一夫一本正经的说道。
“说笑了,说笑了,在哪里干不是干,我呀就是人民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董大海笑着对程一夫说道。
要不是程一夫的记忆里有董大海自己犯了错误让下属背锅,导致属下吃处分的记忆或许真的就相信董大海是一个敬业的人了。
“是呀,是呀,咱们都是人民的公仆,能为人民做事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我一定积极向董同志学习。”程一夫也笑着回道。
“哪里话,哪里话,欸,电梯到了,程秘书,走吧。”董大海殷勤的做出请的姿势。
“走,走,走。”
到了电梯里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沉默。
不一会儿董大海就到了他的办公楼层三楼,临走时还特意和程一夫打了招呼,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仿佛今天在程一夫身上有了新的发现。
“这个程秘书,几天不见,油滑了不少,怪事。算了,这不重要,今晚和马处长的饭局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董大海边走边摇头想道。
程一夫也很快到了五楼。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按照以往的习惯他知道自己的本职工作是要把马处长今天要干的事做好统计,把要交的资料整理好,到时处长一来上班就去报告。虽然“他”刚做秘书时都是应付做做,处长也从没有批评过”他”,甚至还“表扬他”做的可以,再接再厉,“他”当时敷衍的说好。之后他做的越来越少,可处长一直也没有和他交谈过,下来他还好奇打听才知道,处长都把工作交给另一个本来应该在这个位置的科员了。得知此事后的他倒也放心整天在办公室摸鱼,甚至偶尔不来,“失踪”一天。
程一夫看着空空如也的办公桌,想了想那位“正牌秘书”的办公位置,便径直走了过去。
出门右转就是那位谢秘书的办公室,程一夫看见他也刚刚来,包还在身上背着未放下。
能干,认真,有野心,不知道为什么,这是谢明给程一夫的第一印象,“他们”说的果然是对的。
“你好,程秘书,找我有什么事吗?”谢明边把包放下,边对进门的程一夫说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顺道过来看看谢秘书。”程一夫笑着对谢明说到。
“程秘书,你记错了,我不是谢秘书,我就是咱们部门的一个普通科员。”谢明明显愣了一下,后一本正经的回道。
“嗨,你看我这脑子,记错了,对不起啊!唉,你知道不,昨天我听有人给我说,咱们部门的黄锦,黄科长今年就退了。所以处里明年肯定会有大的人事调动,好几个副科长都在争呢。”
“是吗?不过这和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谢明明显带着一点点不满的语气说道。
“谁说的,马处长好几次给别人夸你能干。”
“哼哼。”谢明微微的笑着回应道。
“偶,对了,差点忘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呗。”
“你和我?”
“对呀,答谢宴,感谢谢哥这一年来对我工作的“照顾”,谢哥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吗?”
“行吧。”
“好,那就晚上见。”
“晚上见。”
谢明很奇怪这个部门的公子哥平常都是和自己不说一句话的,虽然自己帮他干着活,但那是处长布置给自己的,自己也很难拒绝,他还不想得罪领导。不过今天他怎么想起来要和自己吃饭,估计有什么事找自己帮忙,但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够帮上程一夫的,这让他心里不是很安稳。
程一夫保持着微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过刚回到办公室他的脸上就失去了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一样。他望着楼下的北京城,车水马龙,昭示着这个社会繁华的现状,可真的如此吗?问题太多太多了。如今这个国际趋势下,人类刚刚摆脱新冠疫情,经济再次快速飞奔,可目前的能源利用方式是不足以支持人类进行一次质的飞跃,如此下去,又将是……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程一夫的思绪。
“请进。”
“小程呀,来我办公室一趟。”门外传来声音。
“好,马上来。”程一夫知道马处长来了,自己刚刚出神了。
马处长坐在办公桌内喝着自己泡好的茶,边喝边拿起文件阅读,一边还分神看着眼前这个“梯子”。
一身政府官员标配衣服,国字脸配上一副稍小的眼镜,一双盯着猎物的眼神,这是程一夫看见马处长的第一想法。
“小程呀,来单位一年了,感觉怎么样呀?”
“挺好的,多亏马处长照顾。”
马处长稍显惊讶,心想这个程一夫何时变得这么客气好说话了。
“今天把你叫来也没啥事,就是最近工作比较忙,马叔都忘了关照你。”
“挺好的,马叔,工作重要,您也要注意身体呀。”
“哈哈,偶,对了,今天叫你来是最近有一项重要工作交给你。这个咱们部门的一个项目审批需要你交给兄弟部门,让他们帮帮忙,给咱批一批。最近部门比较忙,人手不足,你也要给咱出一份力啊。”
“行,没问题。马叔,我听说咱们部门黄科长年底就要退了,您中意谁来补这个缺?”程一夫愣了一下,回想起以往的相似场景,就心领神会的答道。
“谁能力强谁就上,咋了,你眼馋了。你这才工作一年吧,太快了不好。”
“哪里,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科长太大了。就是呀,这几天回家我爸老说我不思进取,不知道上进。”
“没事,马叔知道你一定能成大事,别急。”
“嗯,我听马叔的。”程一夫看马处长又看起了手里的文件。
“那马叔,没事我就去工作了。”
“好,去吧。记得拿项目审批的文件。”
“好嘞!”
程一夫回到办公室,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就明白马处长这个老狐狸的小心思。
“我还以为你会请我去大饭店奢侈一把,没想到咱们单位的公子哥竟然会请我来这种苍蝇馆子吃饭。”谢明坐在程一夫对面一本正经的嘲讽说道。
“谁说我是公子哥?再说真正吃饭还得来这种地方,‘美食’都藏在街头巷尾,而不是在那些五星级大酒店中。来,涮个羊油先润润锅,这家的麻酱最和我的口味,不知道你喜欢不?”程一夫边用筷子把肉放进锅里边说道。
“哼哼,今天的你和以往很不一样。我没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吧?”谢明试探的问道。
“没有。”
“那为什么请我吃饭?”
“请人吃饭还需要理由吗?”程一夫盯着谢明说道。
“好,那就吃饭。”
“来,我敬谢哥一杯,今晚咱们只吃饭,不谈公事。”
不知道为什么,近来诸事不顺的谢明也觉得压抑的过分,发泄的欲望一直潜藏在心底,不然他也不会答应程一夫来吃饭。
“来,喝。”一杯杯酒下肚,原本的谢明一般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到量了也就趴那不动了,可今天他似乎忘记了这些。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个钟头,两个人都已经有点开始上头了,厕所都不知道跑了几趟。
“你有理想吗?”程一夫开口问道。
“喂了狗了。”
“你觉得我有吗?”
“你有个屁,说实话,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公子哥,有那么好的条件不知道珍惜,只知道混混度日。”
“你现在不也在‘混混度日’吗?”
“哈哈哈,确实,确实啊,我谢明,清华大学毕业,本准备毕业后要大展一番手脚,在官场干出自己的一番成绩,为这个国家,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交代,可现在五年了,五年了,我还依旧是一个科员。去年,去年以为自己终于要向前进一步了,可是偏偏被你给抢了,你说,你有啥本事,除了比我生的好,哪里有我强,真是空有千里马而无伯乐啊!命运弄我,弄我啊!我也不怕你听,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今天终于一吐而快了!”
“谢哥,你这样只会显得自己好无能呀!”
“什么意思?”谢明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只有失败者才会怪罪周遭,你同意吗?”
“何以见得?”
“面对自己想要追求的目标,难道不应该使出全身力气,舍弃能够舍弃的去追求吗?”
“我没有吗?”谢明反问道。
“你有吗?你的目标是更上一步,为国家,社会,人民,人生做出贡献,可和不同人抱团,巴结领导会影响你的初心吗?踩着那些油滑的人上位会阻碍你做事吗?这个社会需要老实做事的人,可只会老实做事的人他永远只会是做事的。”
谢明微张嘴巴,眉头紧锁,红晕布满脸颊,半天无法说出一句话,似乎在认真思索程一夫的话语。突然,他一头栽在桌子上,打起呼噜。程一夫把手上的最后一点酒仰脖喝尽,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喝酒,不过对于那个“程一夫”来说早已司空见惯,身体的酒精耐受比一般人强的多,以至于他竟然觉得自己还可以承受。
“服务员,结账。”程一夫穿起外套,结了帐,架起谢明跌跌撞撞的走到路边,将谢明送上出租车后他也打了车准备回自己租房的地方。
坐在后座的程一夫用手机看着自己在家中隐藏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发现有一个女孩在半小时前进入了自己租房的地方,不过他也没有太多惊讶,关掉手机靠在车窗玻璃上闭眼休息了起来。
程一夫像往常一样输入密码,打开房门后进入一眼就看见女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百事薯片,翘着二郎腿,专注的看着电视。五颜六色的头发,厚重的妆容,偌大的羽绒服里穿着漏脐紧身吊带上衣,下半身穿着黑色耐克紧身裤。
“你怎么来了?”程一夫对着女孩说道。
“哇,你终于回来了!”女孩惊讶的回头看向程一夫大声喊道,随后放下薯片就向他跑过来,紧紧抱住后就去寻找他的嘴唇,两人激烈的拥吻到快出不来气才松开对方。
“你好坏,两天不回人家消息,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女孩哭腔的边用拳头拍打程一夫边说道。
“怎么会,这几天太忙了。别哭,哭就不好看了。”程一夫抬手轻轻的抹去女孩眼角挤出的泪珠。
“不好看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说什么呢?小珍永远是我的宝贝。”
“那你这两天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原来工作也没这么忙呀,你是不是……”小珍的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程一夫霸占。小珍起初还想推开他,可渐渐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柔软,随后被程一夫突然抱起就向卧室走去。
“你喝酒了?去洗澡呀!”
“等会洗!”
一番折腾后,时间已是半夜。小珍一脸幸福的依偎在程一夫的怀里,程一夫用手婆娑着她的头发,两人都想着各自的事情。“唉”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都听你叹了好几口气了。给本迪士尼公主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排忧解难。”
“没事,你帮不上忙的。”
“谁说的,我认识的人可多了,你快说!”
“工作的事,不用麻烦你。”
“你说呀,说不定我可以呢!”
“就是我们处长交给我一个项目审批,很难办。”
“这有啥,交给我!”
“我不想麻烦你,更不想麻烦你爸爸,不然你爸爸老说我吃软饭。”
“别听他的,你必须交给我!”程一夫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嘟着嘴认真的对自己说道。
“好了,睡吧,以后再说。”
“嗯,抱紧我好吗?。”
黑色渐渐覆盖瞳孔,久违的虚幻再次喷薄。
没有开灯的会议室,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反射在丝绸质地的沙发上,程一夫隐约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不过似乎他并不紧张,相反,他对这个人影有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他在等待。
“零零一,你认为我们的计划何时能开启?”
“我认为现在的时机还不够成熟,这个社会的进程太慢了,距离我们的要求还太远。”
“你的寿命已经不久了。”
“是的,指导者。”
“你”死后”我们会把你送回母星,“梦明会”认为你已经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分子,他们让我转告你,感谢你这么多年的付出。”
“不客气,这其中也包含我的梦想。”
“我们母星再会。”
程一夫出神的望着窗外,时间似乎是他现在最不在乎的东西。
身体仿佛被重物压住,程一夫困难的睁开了眼,周围还是漆黑,他把身上的小珍轻轻推开,给她盖好被子,下床轻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一片死寂的北京城。
“天真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