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日的午后总带着点懒怠的暖,老槐树立在巷口,枝桠伸得老长,把阳光筛成细碎的金斑。叶子早不是盛夏时那泼泼洒洒的绿了,边缘先褪成浅黄,再慢慢浸成深褐,像被时光悄悄染了色,风一吹,就有几片晃悠悠地动。
我蹲在树下捡橡果时,一片叶子忽然擦过我的耳尖,带着点凉丝丝的脆。抬头看,它正从枝头往下落,先顺着风飘出半米远,又被另一阵小风拽回来,打着旋儿,像是舍不得那挂了一整个夏天的枝桠。可终究还是落了,轻轻巧巧地铺在树根旁,跟先前落下的同伴挤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像在说悄悄话。
我伸手摸了摸那片叶子,叶脉还清晰得很,只是不再有水分的饱满,一捏就发脆。再看树根周围,早就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褐的、黄的、还有没褪尽的绿,像给树根盖了床软乎乎的毯子。它们明明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如今又都回到树根边,哪怕碎了、烂了,也贴着泥土不肯走。
去年秋天,爷爷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回了老家。他在城里住了十年,临走前摸着楼下的梧桐树,说:“还是得回根那儿去,踏实。”那时我不懂,直到现在看着这些落叶,忽然就明白了——叶子长在枝头,是为了给树挡太阳、吸雨露;等秋天到了,就拼尽全力落回树根,烂在泥土里,变成养分,再养着明年的新叶。
风又吹来了,更多叶子落下来,有的落在我的发间,有的滚到树根下。它们不是在告别,是在回家。就像爷爷回到老家的小院,就像远行的人想起故乡的灯,落叶归根,从来不是结束,是把自己还给最初的地方,等着来年,再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枝头。

阳光慢慢斜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叶们安静地伏在树根旁,像是一群归了队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最安心的归宿。